第20章 明德女子學堂(完)

夜色未退,醫院的長廊靜謐無聲,只有偶爾響起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迴盪。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冷冽而刺鼻,彷彿將所有的傷痛都掩蓋在潔白的病房之內。

於夏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她的眼皮微微顫動,像是仍在與殘留的藥物效應搏鬥,卻又強撐著不讓自己再陷入昏迷。

門口,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佇立,指尖微微發白——

於冬站在那裡,遲遲沒有邁出步伐。

她終於找到了她的妹妹,可是此刻的她卻遲疑了。

她害怕——

害怕推開門後,看到的於夏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滿懷理想、笑容燦爛的少女;害怕她已經被那些藥物與折磨摧毀得體無完膚。

宿霖站在她身旁,手中轉動著銀質打火機,語氣難得正經:「進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於冬深吸一口氣,終於推開病房的門。

「……於夏?」

聲音微顫,彷彿怕驚擾到床上沉睡的人。

於夏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有些渙散,卻在看清門口站立的身影時,驀然一顫,隨即,一滴淚水無聲地滑落。

「姊……」

聲音沙啞微弱,卻比任何話語都更能擊碎於冬的心。

「於夏!」於冬快步上前,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眼中盈滿淚光,「你還活著……」

於夏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極淡,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脆弱:「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瓜!」於冬的聲音帶著哽咽與責備,「你怎麼不想辦法聯絡家裡?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

於夏低垂下眼,聲音沙啞:「我試過……可是,他們不讓我聯繫外界……」

她輕輕顫抖,彷彿回憶起過去的恐懼與無助,手指本能地蜷縮了一下。

於冬看得心疼,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我帶你回家。」

於夏的身體輕顫,然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埋首於冬懷中,無聲地哭泣起來。

門邊的宿霖看著這一幕,靜靜地轉動著打火機,眼神幽深。

何潤則是靠在門框,雙手抱胸,語氣難得帶著一絲真心:「這次,總算沒白忙活。」

許久,於夏終於平復了些許情緒。她的視線落在病床旁的一張桌子上,桌上放著一本泛黃的書籍——《彼岸筆記》。

黑色封皮,紙張微微泛黃。

何潤低聲呢喃:「……這書,還真是陰魂不散。」

於冬皺眉:「這本書……你一直帶著?」

於夏輕輕點頭,聲音微弱:「這是……我最後一次試圖向外界求救時,偷偷留下的……」

她顫抖著翻開書頁,指向某一段文字。

「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只有長髮隨風飄動……人們說,她已經死了,卻還在夜晚低語,尋找她失落的名字……」

這正是「長髮學姐」的章節。

「這段故事……和我們查到的案件,有什麼關聯?」於冬眉頭緊鎖。

「這不是故事。」於夏緩緩開口,聲音顫抖,「這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翻開另一頁,指向另一段文字——

「她們被帶往地下,接受不為人知的訓練。她們被迫服從,被餵下無法違抗的藥劑,直到她們再也無法記起自己的名字……」

宿霖瞳孔微縮,語氣低沉:「……這根本就是試藥計畫的描述。」

「這本書的內容,和我經歷的一切……太相似了。」於夏聲音顫抖,「可它明明是在事情發生前就寫好的……」

何潤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所以,寫這本書的人……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些事?」

「或者……」宿霖眼神深邃,指尖輕敲著書頁,「這本書,記錄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與此同時,巡捕房的審訊室內,西村被鐵鏈鎖在椅子上,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淡然的微笑。

「你們覺得,這樣就贏了?」他的語氣帶著譏諷,「你們真的以為……這場計畫,只有我一個人主導?」

宿霖站在審訊室外,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冷淡。

「所以呢?」何潤靠在門框上,語氣懶洋洋,「你是想說,就算我們抓了你,還有更多的人會來接手?」

「呵……你們太天真了。」西村輕笑,「這只是一場測試,真正的計畫……」

砰——!

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巡捕房的巡捕衝進審訊室,卻發現西村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額頭正中一槍,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宿霖眯起眼,看向審訊室的窗戶,玻璃碎裂,顯然是外頭狙殺。

「這麼快就滅口?」何潤挑眉,「看來,他們是真的怕了。」

「不止怕,」宿霖冷笑,「這是棄車保帥。」

「櫻花方已經決定,把他們在上海的部分高層與西村一起犧牲。」於冬的聲音冷冷的,「他們想用這種方式,切斷我們追查的線索,換取生機。」

「但已經晚了。」宿霖彈了彈煙灰,語氣平靜,「這場遊戲……已經輪不到他們說話了。」

於冬緩緩點頭,看向窗外的夜色。

這場風暴,終於到了最後的階段。

她知道,這還不是終點。

但,至少這一夜——

於夏,終於回家了。

明德學堂:重塑與掩埋

案子結束後的幾天,上海的天氣逐漸轉涼,但明德學堂內,卻是一片暗潮湧動的躁動。

隨著試藥計畫的曝光,學堂的管理層進行了一場徹底的「內部清理」。校長魏永昌「因病辭職」,數名涉及試驗的學堂高層或被遣返回國,或悄然「消失」。曾經在校內作威作福的日籍教官與醫務人員,如今一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上任的管理團隊,學堂對外宣稱這是「學制改革」,然而,知情者都清楚——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換血與掩蓋。

「他們甚至還試圖掩蓋曾經發生過的事。」於冬站在校園長廊,低聲道。她望向學堂的公告欄,原本記載著「因個人因素休學」的學生名單,現在已經被撤下,甚至連於夏的名字也不見蹤影。

「這就是上海灘的現實。」宿霖懶散地靠在柱子上,嘴裡叼著未點燃的煙,「只要還有價值的地方,就會有人來填補空缺。他們捨棄了一批人,現在換了一批人來繼續運作學堂,明德仍舊是明德,只不過換了一層皮。」

「那麼這次的換血,到底是好是壞?」於冬低聲問。

「短期內,他們不敢再動試藥計畫。」何潤聳聳肩,語氣輕快,「但你也別指望這些人會有什麼高尚的情操,這學堂的存在,對某些勢力來說,依舊是塊肥肉。這次是試藥,下次會不會變成其他形式的滲透,誰也說不準。」

於冬沉默了。她當然知道,學堂的換血不代表真正的改變,這不過是一場暫時的平息,讓所有人都有時間重新調整布局,等待下一場風暴。

但至少,於夏回來了。

這就是她堅持到最後的理由。

於夏的康復比預期得快,儘管身體仍然虛弱,但她的精神狀態在於冬的陪伴下穩定了許多。

「你確定……要把這些都說出來?」病房內,於冬坐在床邊,望著妹妹有些發白的臉色,語氣裡帶著幾分擔憂。

「這不是該說不該說的問題,」於夏輕輕合上手中的《彼岸筆記》,眼神裡透著堅定,「這些人已經害死了太多人,我不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的聲音仍然虛弱,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

「那些消失的學生,她們並不是真的‘自願離開’。有些人因為無法適應試藥的副作用,被直接‘處理’掉;有些人則因為試驗成功,被送往更高層的機構接受進一步的洗腦訓練。」她的手指顫抖地撫過書頁,「我不知道那些人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她們還活著嗎……但這一切,真的就像書裡寫的一樣。」

「你覺得,這本書的作者,是親眼見過這些事的人?」於冬低聲問。

「或者是,參與過。」於夏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風。

病房內的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宿霖挑眉,摩挲著下巴,語氣隨意:「這麼說來,這本書,不只是一個故事,而是一份紀錄。」

「但問題是……這些事,從哪一個時間點開始?」何潤撐著頭,語氣懶洋洋,「如果這些案件不是小說創作,而是曾經發生的事,那麼——這本書裡記錄的,可能不只明德學堂,還有更多我們沒查到的事。」

「……這是我們要查的下一個線索嗎?」於冬低聲問。

「妳不查嗎?」宿霖瞇起眼,嘴角勾起一抹笑,「這次的試藥計畫,妳不是也以為只是單純的學堂內部實驗?但實際上,牽扯到的遠比我們想的更廣、更深。」

「如果《彼岸筆記》裡記載的是過去的案件……」於冬握緊書頁,「那麼,也許還有其他人,正經歷著和於夏一樣的事情。」

「我們的工作,還沒結束。」宿霖低聲道。

西村的死,讓許多關鍵線索戛然而止,但對於那些真正掌權的人來說,這不過是一次犧牲。

「櫻花方已經開始撤離明德相關的人員。」巡捕房內,周懷青翻閱著最新的情報,語氣淡淡,「他們丟了幾個人出來墊背,算是暫時平息這次的風波。」

「這倒是個不錯的交易,」何潤輕輕敲著桌面,「但代價呢?」

「幾名學堂高層被送回國接受‘內部審查’,還有幾個相關人員被發現‘自殺’。」周懷青冷笑,「這是櫻花方的標準作法,把可疑的人處理掉,就能保住更大的利益。」

「那麼,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於冬問。

「對外而言,是的,」宿霖緩緩點燃一根煙,語氣懶散,「但真正的幕後黑手,從來不會這麼容易就收手。」

「他們只是暫時縮回了爪牙,等待下一次機會。」周懷青將情報遞給她,眼神深沉,「這場博弈,還遠遠沒有結束。」

於冬低頭看向那份報告,上面列出的名字已經被劃掉——意味著那些人已經被犧牲。

但她知道,這只是表面現象。

真正的敵人,還藏在暗處。

落幕,或是新的開始

明德學堂依舊矗立在那裡,恢復了平靜。

新來的學生還是會在禮堂裡唱頌學堂的校歌,教室裡仍然響著老師講課的聲音。但某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罪行,沒有辦法真正被抹去,即使它們被塗改、被掩蓋、被銷毀,依舊有活著的人記得。

「這裡,真的安全了嗎?」於冬站在學堂門口,輕聲問。

「不會再發生一模一樣的事,」宿霖聳聳肩,「但安全?這詞對上海灘來說,本來就是個笑話。」

「至少,我們讓這裡換了一批人,讓一些人不敢再肆無忌憚。」何潤懶洋洋地說。

「但問題是,他們還會再來嗎?」於冬轉頭看向宿霖。

「這得看我們的動作快,還是他們的動作快了。」宿霖輕輕彈了彈煙灰,語氣漫不經心,「不過……」

「不過?」於冬皺眉。

「這次的事,他們已經吃過一次虧,下次,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宿霖的語氣輕快,卻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寒意,「但問題是——我們,也不會。」

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彼岸筆記》。

這本書裡,還有太多未解的謎題。

這一次,她會比上次,更快一步。

——試藥計畫終結了,但《彼岸筆記》的故事,還沒有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