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咱太久没杀人了

“好!”朱元璋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甚至不惜起身从那皇位上走了下来,来到韩国公李善长面前,“百室啊,这次就靠你了。”

“你也知道,咱很喜欢这个戴良。”

“只不过,要委屈百室了。”

这番话一出,李善长心中颤颤老眼通红,恨不得以泪洗面,上位还是那个上位啊,对待自己如此亲近,他会把戴良请出来的。

“就靠你了。”朱元璋再次道,蒲扇大手轻轻的拍了拍李善长的肩膀,以显示亲昵之举,然后转身慢慢的回到殿陛之上,不过那笑意却转瞬间消失了,共事这么多年他太了解李善长的弱点了,李善长各方面能力都很优秀,但唯一致命的就是[若上位者对其和善友好,那么其就会放弃诸多防备],呵呵呵...让李善长去昭狱好啊,这是好事。

戴良的事情就这么商议完毕了。

这暗中存在的蹊跷,朱元璋心中略微思索,大致通晓,不过他确实对于戴良很感兴趣,有句话说得对,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他是真正见识过戴良能力的,比宋濂、刘基等人强太多了,纵然他现在已经老了,大明也已经迈上正轨,可戴良这个人教育皇孙的能力也是绝对有的。

等乖孙恢复了,让戴良教导其,他感到很满意。

希望李善长能把戴良请出来吧。

此间事了,群官各回其位,朱元璋面容渐渐平淡,注视着下方,终于准备将那件事情提起了。

“锦衣卫目前已经将科举舞弊案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呵呵,利用滚筒式油印机进行舞弊,大批量誊录油印试卷分发给各方大族,以此来使得族内不成才的子弟踏入仕途...”

朱元璋双眼微眯,声音骤然冷了几分:“甚至你们当中有些人,还准备打咱乖孙的主意,已经准备扶持咱大明朝第三位君王,提前站队了。”

“好,咱可能是太久没有杀人了...”

群臣还未反应过来,朱元璋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寒冷的语气让整个大殿内都萧瑟了起来,群臣不少都默默低下头颅,心中惶恐,而参与到此案件中的官员,更是两股战战。

其中,参与到此案中的淮西派文官大族是最恐惧的,因为陛下所说的就是事实,这代表着锦衣卫已经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的过程了,以陛下的性子,他们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而浙东派系文官大族呢?

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同样不禁低头,心中担忧惧怕间,又带着疑惑,那就是陛下这番话没有说明白,锦衣卫已经调查清楚此次科举舞弊案,是利用滚筒式油印机大批量复印考题,分发给大族的一种行为,但陛下究竟查没查出来,这起案子是淮西系、浙东系两派共同谋划的?

浙东系策划了如此之久,就是为了不出任何猫腻,然后一举扳倒整个淮西派,陛下究竟查没查出来,浙东系也参与到了其中?

奉天殿内,格外的寂静,甚至能隐隐听到群臣的呼吸声,太子朱标在殿陛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下方的大臣,同时格外注意的就是浙东系的人,因为上次父皇没有继续向叶煊询问下去,这次案子后面的疑问,因此他也不清楚,浙东系的人在这起案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能从他们现在的表现,看出来些许的端倪吗?

朱元璋并非是磨叽之人,见到百官沉默心知他们已经感到害怕了,于是缓声道:“此次科举,到此为止。”

“等科举舞弊案结束,重开科举。”

“咱要将参与到这起案子中的任何人,全部抓起来。”

“剥皮楦草!”

沉重的话音落下,更让群臣后脊梁升出一股寒气,直冲脑门,甚至有的人感到自己脑袋晕眩脚步不稳,要瘫软在地上,好在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

剥皮楦草!

这四个字,听起来都可怕。

此刑是大明法律《大诰》中的一种酷刑,乃是把人皮完整剥下来,做成袋状,在里面填充稻草后悬挂示众。

而这些年来,大明朝被剥皮塞草里面的官员,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甚至他们都还曾经见到过这些前辈们惨死的样子,那一张张人皮、干涸血迹沾染的枯草,仿佛噩梦,经常让不少官员夜晚惊醒,感到通体冰凉!

陛下,是真的发怒了。

群臣颤颤巍巍,朱元璋很满意大臣们的这种表现,站于他身侧的朱标却不经意间皱起眉,他知道这是父皇的治国想法,让群臣从心底里惧怕帝王,这样就没有人敢造他老朱家的反了,大臣也就不敢谋权篡位了,可他却心中不认可这种行为。

这是在把百官当成家奴来使用啊。

他有时候觉得,对待官员确实手段该狠一些,但不该这么直接,自古以来圣君、贤君,首推汉文帝,他也立志想要成为这样的君王,在他看来汉文帝用人御下的手段很高明,其在位期间他想要死的大臣,不都乖乖的自杀了吗?也没人说汉文帝的不少啊,反而百姓和历朝历代帝王大臣都推崇汉文帝。

父皇就算不学汉文帝,学学那汉高祖也不是不可以的啊,为何非要这般做呢?

是该寻找个时间好好劝说劝说父皇了。

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劝动父皇,要不要请教请教叶煊?叶煊诸多国策都能创造出来,这种事情应该也不难吧。

朱元璋此时正在冷冷的注视着下方,倒是没有注意朱标的面色,他语气强硬的同时,随即忽然道:“韩国公昨日提起的'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不知诸卿想的如何了?”

“可否应用在我大明?若是能解决土地兼并之事,确实利国利民,堪称不世之功。”

“咱觉得,就算犯下天大的罪,此般大功也都能弥补了。”

朱元璋已经把话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百官也不是傻子。

皇帝这意思就是,如果百官们同意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那么此次科举舞弊案陛下就少杀些人、或者只诛首恶、亦或者就当做没发生。

这是一种交易。

当然了,有时候话不能说的太直白,毕竟这是庙堂之上、殿陛之间。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压制土地兼并实打实的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若不能继续兼并土地的话,他们就远远无法形成如汉、唐、晋、宋那般的超级大族,可现在命最重要,同时若是他们不同意,陛下可不是只杀他们一人那么简单。

前朝不敢杀的高官,大明朝敢杀。

前朝不敢诛的大族,大明朝敢诛。

在经历了血腥残酷的胡惟庸案件后,诸官大族已经清楚了当今圣上的手段和脾气,没有人会选择不答应这个交易,立刻有人站出来应道:

“圣上之「一条鞭法」,实乃革弊鼎新之妙策!昔唐德宗行两税法,化繁为简而国库充盈。今陛下兼融古制,统赋役于银钱,实如《管子》所云“轻重平准“,臣等见州县胥吏再难上下其手矣。”

“「摊丁入亩」,诚尧舜之仁政也!忆北魏孝文颁均田令,使无地之民得免丁银之苦。今陛下丈量天下田亩,令赋役随土而征,恰合《周礼》“任土作贡“之义。昔汉武算缗酷敛,终致民怨;今圣朝此策,实开万世太平之基。”

“臣也同意实行这两种制度。”

“圣上睿断,天纵英主,昔宋时王安石变法,青苗、免役尚存窒碍;今观新政,条贯分明如庖丁解牛。臣观江南豪右闻此,必如惊弓之鸟;而小民闻之,当效《击壤歌》“帝力于我何有哉“之欢!臣等愿为陛下犬马,推行新政于州县。”

届时,朝堂上一片同意之音,昨日大量反对的声音消失了,朱元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随即缓声道:“既然诸卿都同意了,那么就各自回去想想,这两法究竟采用哪一法合适。”

“过程、实施方法、遇到问题等等...”

这就已经等同于宣布退朝了,群官颔首默默跪下,然后各自退出奉天殿,朱元璋也从皇位上缓缓起身,朱标跟随,两人向着春和宫的方向而去。

皇帝的生活也是很重复的,朝会结束后前往春和宫去看看朱雄英,然后回到乾清宫处理其余政事,召见大臣,老朱每日的生活就是这样,他并不觉得枯燥,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

跟在朱元璋身后的太子朱标,则在路上不断思索着,深感父皇的智慧,原本很难让群臣同意的解决土地兼并之法,父皇就这么轻松的完成了,这若是他的话,恐怕需要大费脑筋。

到了春和宫,两人看望朱雄英,发现朱雄英的状态又好了一些,老朱不禁露出笑容,“咱的乖孙,快要恢复了啊。”

“又请戴良为师,有你和咱的乖孙,大明当旺三代!”

“等大孙子恢复了,咱就封他为皇太孙,让各地藩王都来。”

朱元璋心情很是不错,他所掌控的事情始终没有偏离轨道,朱雄英的病情也恢复的不错,随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叶煊现在应该在乾清宫外等着呢吧?”

“去乾清宫。”

朱标颔首。

不过刚走两步,朱标却言道:“父皇,应该把叶煊的父母,从诏狱中放出来了吧?”

“叶煊无罪,就算有着锦衣卫和狱卒的关照,在诏狱这种环境下叶煊的父母也生活的不会太舒服。”

闻言,朱元璋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标,良久后笑道:“标儿,你这是心疼叶煊的父母,看重叶煊的能力,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这话,朱标到是一时没有听明白,他略微思索后,只能摇头道:“父皇,儿臣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这样做,对叶煊不太好,恐怕叶煊就算不说什么,心中也会有怨念。”

这是朱标的驾驭臣子的想法,起码明面上要给予恩惠、和善一些,让臣子们心甘情愿的为皇帝卖命,和朱元璋的驾驭臣子想法远远不同。

闻言,朱元璋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此言,等到了乾清宫,你再提一次吧。”

“咱会同意的。”

说完,朱元璋不再言语,缓步走着,朱标只能跟上,可此时朱标心中已经清楚了父皇的想法。

叶煊的父母,已经被关入昭狱内四天了,今天是第四天。

而他和父皇是第二日,知晓的叶煊能力。

第三日见到叶煊,确认了叶煊的能力。

那么理所应当,随着父皇认可叶煊能力后,也可以确定叶煊绝对没有参与到科举舞弊案中,那么在昨日父皇本就应该让锦衣卫将叶煊的父母从昭狱内放出来了,可为何要推迟这一天?

目的,就是让自己在叶煊面前提起这件事情,让叶煊记着自己的好。

父皇去做坏人,他来做这个善人。

其实这种政治把戏很简单,以叶煊的智慧是肯定能看出来的,可父皇为何依旧要这么做?就是父皇的权力远远支持父皇这么做,他不怕叶煊记恨他;就算叶煊能看出这一切,可最终提前将叶煊的父母释放出来,是自己这位太子提议的,叶煊最终也要记得他这位太子的好。

背后的原因都能看清,可这件事情,是他做的。

叶煊就需要惦记他的好。

本来这对于他确实是件好事,可朱标却感到心中很闷,对待臣子真的需要这般复杂吗?父皇啊父皇,难道就不能真诚对待臣子吗,这么做真的不累么?

他要如何,才能劝说得住父皇呢?

他想要的是君臣共治天下,而非君治臣、臣治天下。

父子两人,心中思绪各不相同,等到了乾清宫,叶煊已经等在这里良久了,叶煊穿着的是麻衫,这自然是底层百姓最常见的衣服了,可清洗的却格外干净,一尘不染,他大约和朱标、朱元璋齐高,面容中带着英气,眸中带着隐隐的智慧和沉稳,总之朱标看着叶煊,觉得很满意。

他心中已经生出了和父皇朱元璋截然不同的任用叶煊的想法,不如让叶煊尚公主?这不就成了自家人了?

“臣,见过陛下,太子殿下。”这种场合不需用跪拜大礼,实际上叶煊觉得就算是对皇帝或者太子跪拜,也并非是大不了的事情,换而言之这些古人可能就是他那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老祖宗呢,跪了拜了又不缺斤少两。

他略微躬身,见状朱元璋颔首,随即道:“跟咱进入乾清宫,咱想继续听听,你对这案子的看法。”

“以及后续案件中,为何会出现,舞弊者尽为淮西文官大族,而未曾有浙东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