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朱来了

贡院考场内。

锦衣卫、考官、医者们依旧在巡视着考场,第三日的考题是[大明宝钞信誉坍塌、大明宝钞货币崩溃的解决方案],这对于大多数考生而言更相当于是天书了,文人喜欢谈论政事,若是说前两道考题他们还能看得懂,这第三道就连读都读不明白,更何况如何回答了。

不过,今日也是这科考的最后一日了。

科考总共三场,每场三日,今日傍晚第一场的科考就会结束,他们将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可以离开贡院考场,然后明日清晨再早早的来到这里等候,参加第二日的科考。

叶煊正在和周斌忙碌着新型防伪大明宝钞的制造,锦衣卫的效率很高,还未至清晨时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将叶煊打算制造防伪大明宝钞的事情,交给朱元璋,朱元璋表示同意,随后毛骧就按照叶煊的要求,将各种材料已经大致准备好了,并带入科举考场中。

严格意义上,这是违规的。

科举期间除了医者、禁军、锦衣卫,外界的人或者物不可以带入考场内,而既然陛下同意了这件事情,再加上毛骧能感觉到陛下对于叶煊有着一定的好感,因此这事也就成了。

内帘区域内,叶煊和周斌的事情倒是并没有背着其他考官,滕毅、范敏这两位主考官和很多同考官,已经知晓了叶煊准备制造新型的防伪大明宝钞,他们感到高兴。

除了宝钞提举司和各地宝钞机构能够制造宝钞外,其余者私自制造宝钞都算是违法,而陛下却同意了叶煊的举动,这就代表着陛下已经知晓了叶煊拟定的各种考题,准备宽恕他们这些考官了。

这能不是好事么?

“不过,新型宝钞很难制造出来啊...第一批防伪大明宝钞,可是凝聚了很多宝钞提举司人员的智慧...”

“相信叶煊吧,我感觉他能做到。”

“就是感觉有些太不真实了,怎么叶誊录什么都会啊...”

众多考官平日里巡视完考场后,很多人都会回到内帘区域,隔着一段距离观看叶煊和周斌制造宝钞的过程,感到好奇和期待,锦衣卫北镇抚使蒋瓛始终陪在两人的身旁,他受到皇帝和毛骧的命令,保护叶煊的安全,同时也是监视叶煊和周斌打造新型宝钞的过程,杜绝任何宝钞流传出去。

这是毛骧吩咐的。

蒋瓛认为他这位顶头上司指挥使毛骧是有一定智慧的,利用监视制造宝钞这个理由,时时刻刻待在叶煊的身边,也就能遮掩住‘保护叶煊’这件事情了,起码不会让叶煊感觉到异样。

每个人的想法和心思都是多变且复杂的,叶煊可没有时间去想毛骧、蒋瓛等人的举动和行为暗藏什么深意,他仔细地注视着面前的‘桑穰纸’,对着身旁的周斌道:“想要使得大明宝钞具有明显的防伪标识,最重要的就是纸基改良。”

“也就是桑穰纸升级。”

“原大明宝钞以桑树内皮为原料,但质地太过粗糙了,可以这么说吧,虽然看起来每一张大明宝钞都相同,但摸起来触感却不大一样。”

“可若是在纸浆中掺入苎麻纤维或蚕丝碎屑,使纸张更坚韧细腻,就能形成独特纹理。”

叶煊尽可能的将后世制造‘钞票’的理念,换成古代话给周斌讲,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就是后世的现代安全纸纤维分布。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暗藏标记。”

“造纸时在特定位置嵌入染色芦苇纤维或朱砂颗粒,形成肉眼难辨的隐蔽图案。”

周斌是个胖子,看起来倒是平日里生活很不错,油光满面的样子,根据这一日的接触,叶煊也了解了这个家伙,周斌出身于江南地区的一个富户大族。

但却是支脉。

周氏世代从商,积累了大量财产,可目前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当今大明朝对于商贾的限制很是严格,商人的地位也很低。

周斌是支脉,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大明律》明确规定“市民不许为吏卒”,即商人及其家属不得担任基层官吏,譬如衙役、书吏等,此类职位虽属低级,却是进入官僚体系的起点,这一禁令实质上阻断了商人通过常规途径参与政事的可能,也就是说周斌家族主脉中的亲属是不能为官的,可周斌却是支脉,甚至是三代前的支脉了,只是靠着周氏这种不缺钱的大族养着罢了,因此他是有机会为官的,不过依旧很困难。

其中花费了很多的钱、力,才让周斌踏入仕途。

这并不能算是违规,因为《大明律》中确定了商人以及其家属不得担任官吏,具体家属牵连几代却没有明确表明,也就是严格意义上周斌并没有触犯法律,哪怕被有心之人举报,估计问题也不大。

而为何周斌明明整日里混吃等死挺不错的,为何要踏入危险无比的仕途中?通过这两日的交谈,叶煊倒是了解了一些消息。

“江南地区当地官吏侵吞粮仓存粮,赈灾物资;而每次到了朝廷清点存粮、物资时,就会以种种手段压迫当地富户出钱出粮,将诸多亏空弥补充足,很多富户苦不堪言,甚至不止江南地区有这种情况,全国各地皆有。”

这是周斌的原话,叶煊对此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明朝时期富户的存在就是等着被官僚阶层和大族吸血的,要是缺钱就收拾你,不缺钱的话就连养着,等肥了再宰割,商人没有任何地位本来就会被官僚阶层肆意拿捏。

虽然周斌遇到的事情很不公平,可这个胖子倒是蛮乐观的,整日里和叶煊嘻嘻哈哈的,对于打造新型防伪宝钞,以及制定宝钞新型制度的事情很感兴趣,他认真的听着叶煊的讲究,随即指了指桌案上的各种矿物颜料,“那这些物品呢?莫不是用来染色的?”

大明宝钞是有颜色的,方才叶煊所说的[宝钞独特纹理]、[暗藏标记],已经证明了新型宝钞确实防伪能力比原本宝钞更强些,周斌见桌案上还摆着不少东西,感到疑惑。

既然利用方才的办法,已经能让宝钞具有防伪标识了,就用原本宝钞的染色手段就好了,为何用如此多的颜料和油墨染色,感觉很复杂的样子啊,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就是用来染色的,这些才是宝钞防伪最重要的一环。”

见周斌很是疑惑,叶煊笑了笑,继续言道:“以朱砂、孔雀石、靛蓝为材料,混合天然树脂,就能制造出不易褪色的防伪油墨。”

“同时添加磁性材料,利用天然磁石粉末掺入油墨,制成可被磁石吸附的暗记,每张宝钞需配合特制磁针检测,最终将极细的银丝或铜丝嵌入纸层,仅在高官监造时使用,民间难以获取。”

“最后一环,用紫草、茜草等植物的汁液书写隐性文字,遇水或火烤显色,如此具备多种防伪手段,足以让民间力量,根本无法伪造出来。”

叶煊说的很仔细,周斌倒是听得迷迷糊糊的,这些东西分开来他倒是都认得,可结合起来却有如此大的作用?倒是离奇了。

“我现在将具体制造流程和制造方法,教给你,然后请蒋镇抚使去向陛下申请,若是陛下同意的话,很快新型宝钞的试验品就能制造出来了。”

说完,叶煊看了身旁的蒋瓛一眼,闻言蒋瓛颔首,并没有拒绝。

随即叶煊提笔书写,不久将黄纸交给周斌。

[洪武大明宝钞造纸工序:]

[分层抄造:以双层纸浆法制作,内层掺入染色纤维和金属丝,外层覆盖普通桑穰纸,形成夹层结构。]

[压印暗纹:在湿纸状态下用雕刻花纹的硬木辊压出凹凸纹路。]

[多色套印:分三次印刷——]

[首印黑色轮廓,即雕版固定主图;]

[次印彩色纹饰,活字版填充细节,需精准对齐;]

[末印隐形标记,用草药汁液加盖暗记。]

[微缩雕刻:在图案边缘雕刻肉眼难辨的微型文字...]

整个流程很复杂,周斌看的眼花缭乱,但实际上他发现每道流程所需要的时间倒是不多,只不过各个步骤多一些而已,“这可比原本的大明宝钞制造方式麻烦多了。”

“不过,若是新型大明宝钞具有民间难以复制的防伪工艺,再复杂都是值得的。”

周斌可以肯定,若是能制造出来他们想象中的宝钞,绝对是大功一件,哪怕是皇帝也会顺带着嘉奖他们,他内心深处是清楚,自己踏入官途的目的是什么,有朝一日能够将江南地区的官员侵吞粮仓等案,揭发出来。

不然的话,用不了多久,他那世代从商的偌大周氏,就真的要被当地官员搞得家破人亡了。

将叶煊誊写的黄纸,塞入怀中妥善保管起来,周斌看向看守在旁的锦衣卫北镇抚使蒋瓛,申请离开贡院考场,蒋瓛点头同意,周斌向着叶煊点了点头,然后径直离去,也就是周斌刚离开内帘区域,蒋瓛就不禁露出微笑之色,和善的看着叶煊言道:“叶誊录,昨夜我和指挥使探讨了良久此次案件的各种假设可能,总结了许多,不知道叶誊录是否方便看看,给出些许建议?”

调查案件很显然锦衣卫比较在行,可经过一夜的思索探讨,蒋瓛和毛骧不约而同的发现所谓的假设法,确实有着显著的作用,让他们的办案思路清晰了很多,这证明叶煊当真对于调查案件方面也有不俗的看法和能力,由于这案子太大了,也很复杂,蒋瓛忍不住请教叶煊。

或许,叶煊真的能给出些不错的建议呢?

毕竟,叶煊给出的假设法确实有用啊,再给出其他的建议和想法,可能让他们办案的过程更加顺利些。

叶煊想了想倒是也没有拒绝,正好他还有件事情需要蒋瓛帮忙,答应答应那戴礼到底如何了,为何连续两日没有来到贡院了。

目前他究竟是死是活?

治疗皇长孙朱雄英的天花病,这是目前他认为最稳妥的方法,至于其他的国策制度依旧不能百分百保证他的安全,他需要尽快的知晓戴礼的情况,若是戴礼那边失败了,他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周斌刚从贡院内帘区域内走出,迎面就碰上了朱元璋、朱标、毛骧三人,像周斌这种小官是没有资格见到朱元璋和朱标的,也不知道朱元璋、朱标父子长什么样子,可对于凶名在外的毛骧却认得,见到毛骧后立刻行礼。

毛骧暗自看了朱元璋和朱标一眼,见两人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摆了摆手,示意周斌走吧。

“此人就是周斌?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官。”朱元璋面无表情,没想到当今朝堂上还有如此肥胖的官员,感觉平日里没少贪污啊,等周斌和叶煊将宝钞制造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查查此人了。

他倒是也没有想太多,小小的弥印官罢了,他示意让毛骧屏退周围的考官和锦衣卫们,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同时吩咐毛骧也可以进入其中,三人随即来到贡院内帘区域。

“这个假设,看起来并不成立...”叶煊正在帮助蒋瓛分析着锦衣卫已经构想出的假设,刚开始倒是没有发觉到有人来了,毕竟科考贡院内巡视的众多,脚步声哒哒的从未停止,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煊不禁抬头。

蒋瓛也随之向着朱元璋等人的方向望去,下意识的身躯一颤,连忙行礼。

他双手合抱高举,躬身行礼,“臣蒋瓛,拜见陛下,殿下。”

叶煊这才知道,来人正是大明朝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懿文太子朱标,没有过多的思考,头学着蒋瓛将双手合抱,高高的举起,然后躬身,“臣叶煊,拜见陛下,殿下。”

他们身为臣子的,在这里是不需要跪拜的。

因为这是非正式场合。

明朝自然有着跪拜礼,并且以跪拜礼为主,在奉天门早朝、奏事、受赐等正式场合,大臣需行稽首礼,跪地叩首至地,停留片刻,并口称“臣恭请陛下圣安”或“臣叩见陛下”,只有特殊情况,也就是若朱元璋特许某些重臣“侍坐”或赐座,大臣可免跪,但仍需躬身示敬,答话时需以“伏闻圣谕”等谦辞开头。

而非正式场合,也就是现在这里,通常以揖礼为辅,在非正式召见,譬如偏殿议事或皇帝巡视时,若未明确要求跪拜,大臣可行长揖礼,也就是双手合抱高举,躬身行礼,但需保持低头以示尊崇,并称“臣拜见陛下”。

见两人低首躬身,朱元璋面无表情,打量着面前的叶煊,不带情绪的道:“你,就是叶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