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白捡了场大功劳。
前些时日坊市中总有传言,说什么北边金国的高手趁着这回金国来使,一同偷偷南下,来了临安要闯进皇宫盗书。
朱聪上报无果而散播的这些示警消息,并未给临安府大小文官放在心上,不过殿前司等却很紧张,时刻关注着有无特殊情况。
这一晚,他们虽然姗姗来迟,只干了些打扫战场的事,但除了白捡首级之外,还发现了几个重伤未死的活口,并从其中得知了事情发生的大概。
临安城外,早上过昌乐坊来往菜市的人们纷纷驻足菜市桥。
桥下是菜市河,河里居然有几十具尸体被皇城司的尺佬打捞上来,这可真是稀奇事儿!
什么人竟敢在临安府如此行凶啊!滔天大案!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小道消息从宫里到民间传得也很快!
说是金国使团秘密派出数百高手要来咱们大宋皇宫盗取岳爷爷的兵法武功遗著,但是被食菜事魔教的教主杨过纠结了咱们江南一众高手,将那些金国奸贼,尽数歼灭在了城外芦花荡!
哎哟!
咱们江南居然还有如此英雄人物!
食菜事魔、摩尼等名,顿时唤起了临安城民众关于圣公方腊揭竿起义、震动天下的回忆。
那时候咱们临安还叫杭州呢!圣公亦建元于此!
如今这位杨过杨教主,如此高调,莫非也要再行大事?
改朝换代的话,大伙儿不敢瞎讲,但传颂杨教主的美名,却成了这半日间临安居民最热衷的谈料。
“你听说了吗?魔......呸呸,明教教主杨过,领着八大派杀光了金国来的高手!”
“啊?我怎么听说是杨教主一人灭了金国三百高手!”
“不止三百吧?据说城外泛洋湖都漂满了死人,塞不下、都流进菜市河了!”
“我觉得得有三千人!”
“憨货,你怎么不说金国已经打到临安城下了呢!”
“有皇城司的探子来了,慎言!咱们换个话头。”
“嘿嘿,听说金国使团今日下午就要走御街到都亭驿,到时候咱们一齐去瞧瞧那位正使脸色如何?”
“哈哈哈!同去同去!”
......
馆伴使岳珂将金国使团一行送到了北郭税亭用茶酒点心,暂且休息,等待御马仪仗相接。
他正与正使完颜康、副使赵秉文、参议兼记注官耶律楚材聊些临安城中趣事、相谈甚欢呢,忽然见得南面远处有一女子骑着快马在赶路。
杨康赞道:“江南女子也有如此豪爽风度。”
小师叔不在,他夸得很是实诚,确实好看,英姿飒爽、高挑成熟。
人已近,岳珂脸色微变,道:“来者却是舍妹。”
他见着杨康惊讶神色,又解释道:“舍妹寡居临安多年,行事自无小儿女姿态。”
杨康:“......”我只是好奇,我又不打你妹妹主意,你特地说她是个寡妇作甚。
岳珂却告罪一声,离席出亭,迎上妹妹岳璎。如此急着赶来,想必是家中有要事!
他跟岳璎一番交流,却是脸色大变。
回头看了杨康两眼,又惊又怒!好贼子,昨夜与本官畅谈《怒发冲冠》,转头便又密令下属行盗书事!
实属无耻之尤!
你还将贿赂给史相的财货谎称黄兄的行李,存到本官家中!
简直丧心病狂!
本官清名都要被你毁了!
杨康见得岳珂神色变化,也出亭凑到他身边。
“岳兄可是担忧家中那十箱财货?哎呀,不必忧虑,此乃常例!
本使观岳郎中亦有位极人臣之姿,故而提前交好。那史弥远派岳兄这般五品小官任馆伴使,还特意选用岳武穆后人,以往从来都是尚书、侍郎的,如今岂非是在故意折辱本使?
哼!此等反复无常小人,本使不屑相交!还是岳兄这般不假辞色忠贞耿直的,更合本使心意!
本使听闻岳兄至今仍在孜孜不倦收集岳武穆散佚文字,故而奉上财货,好使岳兄这等清官不受锱铢之困,将来若成书,还望相赠。”
同时凑过来“关心”岳珂家事的赵秉文、耶律楚材相视一眼:“......”
原来小王爷早发现史弥远难以引为相助了!
那咱们这次真正的任务该怎么办?
岳珂这兵部郎中没法子时时刻刻盯着,阻挡蒙古来使吧?
岳璎心道:“咱家终于有钱了!”
岳珂:“......”
完颜康你这人,也不知说你聪明好,还是不谙世事好,不假辞色忠贞耿直的能收受你贿赂吗?
你这趟连给史相的打点都昧了,史相怕是更要调整对金策略。
如今蒙古势起,若真让史相起了联蒙灭金的心思,靖康之祸尤将又生矣!
让金蒙相杀才是正理,甚至若金不敌蒙,助金亦可!
那些财货,还得是我贿赂上去,以期早掌权柄......
岳珂也不跟杨康说他心中的这番思量,而是冷声道:“这些东西先不提......”
杨康点头,心道:“先不提就是收下了,好好好,不枉老黄美意。”
“但请尊使解释下,昨夜赤岸渡东南十里芦花荡死了两三百个金国来的武林人士,是为何故?”
赵秉文、耶律楚材:“!!!”
完了!小王爷事败矣!
不过还好,小王爷沉着冷静,没有慌不择言、挑出两国兵祸!
只要咬死不承认,宋国拿咱们也没辙。
杨康面色诧异:“啊?本使不知也!什么金国武林人士?”
筵席上都问过什么《武穆遗书》了,岳珂哪里能信他不知,建议道:“城内百姓群情激涌,皆在御街两侧欲观金使,你们不如乔装打扮,从小路过去都亭驿。”
杨康正色道:“岂有改头换面、抱头鼠窜的国使?两国礼法如何,本使必当践行!”
岳珂、赵文秉、耶律楚材肃然起敬。
......
杨康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御街之中,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千夫所指、万人嘲笑是个什么滋味。
啧......还好还好,我面皮够厚。
虽然在紧急调来的侍卫司人马虎视眈眈之下,没发生有人扔臭鸡蛋、烂菜叶这种离谱的事,但赵秉文还是脸红得低头掩面。
耶律楚材心下万分佩服杨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采,顿时也绷着脸,做着心理建设:“我乃蛮夷也......”
人群里,全真七子与江南七怪都换了身寻常打扮混迹其中。
江南群侠们大多受邀远离了临安府,去了嘉兴南湖陆家庄休整疗伤,顺便参加月底的喜宴。
而他们十三个却在陈宅再呆了半宿,早上进了临安城内。
他们夜里聊起来杨教主,忽又牵扯到阻截诛杀金贼之始的杨康。
被潇湘子拍了一掌受伤不轻的全金发,精于算计、性子诙谐,半开玩笑说同样姓杨,杨康小王爷挑头此事,却是杨过教主力主了局面。
丘处机下意识刚要批评杨康临大事却未现身同赴。
马钰却立即道出:“杨教主所言耳目,正是康儿。杨教主扶握贫道起身时,塞了张康儿署名的传讯纸条,贫道见得,才全然信任了杨教主。”
众人恍然大悟,丘处机心生懊悔,唉,怎么就下意识要责怪康儿呢!
此间,丘处机见得马上杨康神色肃穆,全然不为周围百姓漫辱嘲笑所动,他不由心道:“苦了康儿了......”
正当时,围观群众中有年轻女子好奇:“女真蛮夷也能生得如此俊俏吗?”
另有老者接话:“老汉见得金使多了,这般好看的也不常见,十......十八年前倒有个跟咱们官家同姓封号的金国赵王来使,比这个稍逊些......”
又有人接话:“听说这个完颜康,就是金国赵王世子!”
“那倒是巧了,难怪青出于蓝。”
此时,朱聪忽得收起折扇一拍掌心,心中浮现一件旧事:“莫非当年拐带女子的金兵头脑,正是来使的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