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选择

加隆看着哭嚎的人群，他高大的身形如此无助，脸上如死灰，眼中明灭不定，又回忆起了那年的大旱。

整整半年，整个寒冬镇颗粒无收，不知道多少农民卖掉了田地，子女才挺过那年大旱。

也是在那年，他的所有雄心壮志都被敲碎，花光了父母的积蓄也没被飞龙关公爵选中成为一名骑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饿死在自己面前。

今年的冰风暴更加恐怖，致命的低温不仅会冻死作物，更不知道要冻死多少农民。

等到春天，冰风暴过去，厚厚的积雪溶解很可能还要面对可怕的洪涝。

半年没有粮食？开什么玩笑！

至少一年的时间，别想见到一粒粮食。

加隆攥紧了拳头，身上的伤口迸裂，渗出血来。

那是早上士兵前来征粮时，他奋力反抗，被一脚踹在地上被瓦片划出的伤口。

那群该死的贵族！

一高兴就要打死几个老农，遇到灾情还要加倍征税。

凭什么他们从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盘踞在麦田里不停地掠夺农民手中的麦穗。

我拼尽全力用尽半生都没能成为的骑士，也只不过是他们成年时的加冕礼。

而他们又何时曾遵循过自己口中的骑士礼仪，哪怕是其中一条？

反正注定是要死，我不想再像父母一样，像一条野狗一样饿死在路边。

我要换一种死法，我要选择我想要的死法！

加隆抬起头，眼中再也不见迷茫。

他走到众人门前，风雪穿过山林不断附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理会风雪，只是注视着所有人：

“乡亲们，听我说！我们已经被夺走了所有口粮，又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冰风暴，我们所有人都注定要死在这个冬天！”

西奥多木楞地抬起头，看着人群前的加隆。

我当然知道我们全家都会死在这个冬天。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找上尼根男爵，恐怕和自己想法一样，想着卖身为奴活下去的老农都要挤满城堡。

就算是尼根男爵，也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收下。

难活，难活啊！

怎么办横竖都是死啊！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死了就死了。

可韦林，他才几岁.....

我已经死了五个孩子，我不想再看见韦林死在我眼前了.......

加隆看着绝望的情绪在林间蔓延，他捏住了拳头，振臂高呼：

“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一定是等死，冲进城堡，抢回本属于我们的粮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加隆喊完，有人嗤笑一声：

“我们不过是一群臭鸡蛋，怎么去碰那群坚硬的石头？”

看着反应相差无几的众人，加隆心跌入了谷底。

那人说的没错，尼根男爵手下虽只有十几名士兵，但是他们装备精良，战力超群。

杀死这群整日忙于耕种连饭都吃不饱的老农恐怕比喝水还要简单。

可就在加隆落寞的转过身，准备孤身一人杀进城堡时，西奥多站了出来：

“我他妈的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死在我的面前了！”

“就算是鸡蛋碰石头，我也要砸得那群贵族满身臭蛋黄！”

西奥多的话回荡在林间，所有人都好像看到自己惨死的孩子以及一种趴在众人身上敲脂吸髓的尼根男爵。

又有几个老农愤恨地站了起来，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对！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让该死的男爵知道什么叫疼！”

加隆欣喜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吼道：

“那就和我一起，杀男爵！分粮食！”

“对！杀男爵！分粮食！”

此时，城堡中，尼根男爵正优雅地插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

擦了擦嘴角的肉汁，他站到了窗台前。

看着天边的白幕，他不自觉地拉紧了自己的狐裘。

今年真是个好年岁呐，不知道又有多少贱民抢着要来我的城堡里当奴隶。

那些开拓骑士好像都挺缺人手的，到时候自己又能狠狠地挣上一笔。

尼根扫过城堡外的高墙，心情格外愉悦。

这群刁民这么迫不及待吗？

这就赶着要给给我当牛做马了。

到时候一个人多少钱呢，一枚银币？

不行，太多了，50枚铜币吧，反正这群刁民为了活下去也只能来找我。

他们哪里会知道，自由可比命贵重多了。

要是我，我宁可死，都不愿意屈身为奴！

尼根勾着嘴角看着近万人涌进自己的城堡前，眼中满是笑意。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自己的士兵们和往常一样，准备一脚踢飞老农狠狠地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时，几十个草叉就叉了过来。

血染红了雪，十几个士兵们满脸惊恐，迈开步子逃回城堡准备关上大门。

可老农们的脚步更快，他们高举草叉杀死了士兵。

骑士看着势不可挡的老农们脸上变得惊恐。

他丢下刀剑，脱去盔甲，大步甩开老农逃入城堡消失不见。

该死！

他们是恶魔吗？

只不过是一场天灾，就要夺人性命？

尼根被吓的面色惨白，他脚步踉跄，打算叫上艾米丽逃到飞龙关。

到了飞龙关，再招集骑士，杀死这群该死的恶魔。

喊上不知所措的艾米丽，来到马厩前，尼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想爬上战马，可那肥胖的身躯怎么都不听使唤，肥肉不停地颤抖着，像极了个滑稽的小丑。

加隆擦了擦额头的鲜血，冲进城堡却只看到了惊恐的奴隶们。

“该死的肥猪尼根呢？”

奴隶咽下口水指了指城堡后，加隆喊上身后几人，拿起草叉就冲了过去。

“该死的杀人鬼！恶魔！”

尼根看着浑身是血的加隆，身子发软惊恐地倒在地上，不停地向马厩拐角缩去。

听到尼根的怒斥，加隆几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捂着肚子哈哈一笑。

杀人鬼？

恶魔？

整个寒冬镇因为尼根男爵，还有他的祖祖辈辈到底死了多少人？

难道说只有用草叉直接杀死的人是人，那些被横征暴敛，苦劳徭役杀死的老农就不是人吗？

只谈老农们激进地开始杀人，却从不提及为什么他们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这群该死的贵族永远都不会明白，农民只是想有口饭吃。

若不是被逼到了极点，马上就要活不下去，谁又愿意拿起草叉赌上性命反抗贵族呢？

看着逐渐逼近的加隆，尼根和艾米丽蜷缩在马厩拐角，绝望地抓起一把稻草扔来。

他们哭喊着，嘶吼着，经历着这片土地上老农每天都要感受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