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唐,神京。
雨水夹着雪子,不停打在黄褐色的油纸伞上。砰砰作响,让人心烦。
一车多宽的狭长巷子里,贾琛行色匆匆。欲赶往二三里外的书局...
他是个俊秀少年,才十六七岁。剑眉星目,英气勃发,裹着件洗到发白的青色粗布棉衣。
此番出门,是为了“推销”怀里的话本小说...
“打!”
“给老子狠狠地打!”
“少爷说了,今儿不打个痛快,就别回去了!”
行了半晌,离目的地已不远。贾琛左手边的小巷子里,却传出几人的打骂声。
“砰砰啪啪”的,显然是木棍打在人身上的脆响...
循声看去,竟是四个家仆打扮的小伙儿,正死命围殴一位白衣青年。用的,还是铜头乌木长棍。
看样子,应是领了自家主子之命,来“教训”这人。
“兄台!救我!”
那白衣青年见有人来,猛伸出染血的五指,死命招手求救。
“看什么看?!再看连你一起打!”
一个家仆见了,举起深色木棍,就指着贾琛鼻子,厉声喝骂起来。
打人的,他见过不少。
但气焰如此嚣张的,几乎没有。
他本是个没读过《红楼》的雇佣兵,解救人质时被炸死,才魂穿到这贾琛身上。
因家贫又待业,且没得去贾府谋生的门道,只得做起了“文抄公”。
今儿刚誊完前十几章,正欲带去最近的“笔墨轩”,偏偏就碰上这种事情...
此刻,太阳西斜,时候已不早。眼瞅着书肆就要关门,贾琛强压着“见义勇为”的冲动。转过脑袋,就要继续赶路...
没曾想,刚迈出两步,便听“咔嚓”一声。坚硬如铁的木棍,竟然断了。
接着,便是“啊”的凄厉惨叫,把恼人的雨声给盖了过去...
如此草菅人命,贾琛实在没法儿坐视不理。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便朗声道:
“再这么打下去,那人就死了!免不得给你们主子惹上官司!”
此时,那白衣青年已浑身抽搐,口鼻出血不止。混在雨水里,一直流到了贾琛脚边。
“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穷酸破落户,还忧心起我家主子了?!可是想来混口饭吃?!”刚才骂人的那厮,回头瞥了他一眼,高声嗤笑道。
看样子,这家伙就是领头的...
“也不是不行!从这儿钻过去,爷爷就领你去我主子府上!”另一个家仆也停下棍子,指着自己裤裆大声道。
“钻!”
“快点儿钻!爷爷赏你口热汤喝!”
其余二人,也忙跟着起哄。
“煞笔...”
贾琛顿时心头火起。但敌众我寡,只得强压怒意,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在说甚?找打是吧?!”
显然,那四人还没打痛快。一看贾琛这幅态度,抄起胳膊长的棍子,就奔了过来。
见状,贾琛转身要跑,但一人猛地扔出棍子,打在他脚踝上。顿时身子向前一倾,差点就摔在地上。所幸扶住墙脚,没有摔倒。
眼见四人拦在自己面前,贾琛只得忙紧了紧衣服。把胸前的书稿,又裹得严实了些。
紧接着,收起雨伞,握在手里,摆出一副持刀迎敌的架势。
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况且兵器也落了下风。
贾琛只是横“刀”一挡,那软木伞杆,就挨了一记劈棍。断成两截儿,再也无法招架。
其余三人,则趁机绕到身后,对着他的腰背大腿,就是一通招呼...
这贾琛终究只是个寻常少年,比不得“前世”那般钢筋铁骨。不用一秒六棍,就打得他抱头跪地。
泥浆血水溅了一身,钻心的疼痛直入骨髓,让他立时就叫不出声了...
“小杂种!看你还敢多管闲事儿!”
那领头的打得兴起,又忍不住叫骂起来。其余四人纷纷“附和”,挥棒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可不能死在这儿!
求生的念头一闪而过,贾琛竟一时忘了疼痛。手脚并用,如猎豹一般,直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人。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面前青灰色的石墙,瞬间被染红了大片。
贾琛身下一人,四肢抽了两下,便瘫在地上,气若游丝了。
“畜生!”
“竟敢杀我弟兄?!”
那领头的顿时暴怒,失声尖啸。随即,抡起棒子,朝着贾琛后脑,就是一劈。
又是“砰”的一声,贾琛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和味道,都同他隔绝了。眼前,也变得朦胧起来。
看来,今日难逃一死了...
说不定,死了之后,又能穿越到新的世界了...
想到这里,贾琛苦笑一声,静待棍棒落到自己天灵盖上。
可突然,三个佝偻的白衣身影,如鬼魅般飘到那四人身后。
随手抓起那领头的四肢和脑袋,轻轻举到半空。一个使劲儿,就硬生生扯成了四块儿。
顿时,血花漫天,心肝脾肺肾流了一地。
余下二人见状,扔下棍棒,就连滚带爬,左右奔逃了。
几条皮包骨的大黄狗,也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把一地碎块儿叼走了大半。只剩一颗脑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那三个佝偻之人,却也不追。只是不慌不忙,蹲到贾琛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恍惚间,贾琛看到他们脸上都凹凹凸凸,皱纹密布。很是丑陋,却不让人生厌。
“快看!”
“这小子有点儿意思!”
模样最老的那个,忽然眉毛一挑,面露喜色,一手搭在了贾琛天灵盖上。
顿时,清润柔和的暖流蔓延开来,将贾琛全身淤积一扫而空。只觉舒坦无比,困意陡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兄台!”
“你醒了?!”
迷迷糊糊间,却见一张白净的脸蛋儿,挡住了窗口射入的阳光。让贾琛感到有些烦躁,忙伸手推到一边。
然而,明明没使多大的劲儿,那人却摔了个四仰八叉,重重撞到身后的书柜上,“哎呦”叫了一声。
贾琛这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却见那被围殴的白衣青年,正瘫坐在地上。
身上已换洗一新,手里握着把拐杖。脸上好些暗红伤口,身上满是淤青。
不过,这青年倒生得俊美秀气。只是面容消瘦、眼圈深重,像个流连风月的肾虚浪子。
而这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也都是黄花梨的。虽不算很名贵,却也精细讲究。绝不是贾琛这种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十有八九,是这小子为了女人,而得罪了某个大户人家,才惹了麻烦。
贾琛心下暗道。忙将那人扶到圆凳上。又学着小说人物的样子,半天挤出一句:
“此处,可是阁下家里?”
“正是!那三位前辈高人,为我俩疗伤后,就自行离开了。我便将兄台带回了家中。”
那白衣青年笑道。眼中闪动着某种诡异的热切和悸动,让贾琛有些不舒服。
“在下冯渊,敢问兄台高姓大名?!”白衣青年忙又拱手问道。
“免贵姓贾,单名一个琛。韩琛的...”贾琛也回了个礼。
话没说完,意识到自己举的例子很是不妥,贾琛忙停下了下来,尴尬地转头四顾。
眼角余光,竟瞥见桌面一张白纸。写着:
“一丝先天炁乍现,半生奔命寻机缘。但种善因莫问果,天工造化自可夺。”
字迹似游龙戏凤,奔放不羁,带着浑然天成之感。
显然,并非冯渊这家伙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