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脉争锋暗流涌

离试炼尚有一个时辰,但见那些自负艺高胆大的内门弟子,或抱剑独坐青岩打坐调息,或负手睥睨群雄;余下诸人则三五成群,各结同盟。

只因这夺旗规矩虽未言明不可同脉操戈,然各峰弟子朝夕相伴,纵是铁石心肠的江湖儿女,到底抹不开情面——那寒光森森的长剑,终是要往别峰弟子身上招呼的。

项尘这等外门弟子却另当别论。江湖中门户森严,内门弟子方是剑宗正统,外门诸人不过做些洒扫庭除的粗活,便如当初易三秋在老梅树下讲的星尘之别,天上星辰碾作齑粉虽与尘土无异,却有云泥之判。星耀于天享尊崇,尘落于地被人轻。

却说项尘三人正自石壁后低声计议,忽见两名天权峰外门弟子踏步而来。当先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生得獐头鼠目,目光闪烁间隐有狡色,腰间悬着柄乌木剑鞘;后头跟着个虎背熊腰的壮实少年,满面稚气未脱,倒似个初出茅庐的庄稼汉子。

项尘心下雪亮,“这般时辰寻来,必是要来结盟共举大计!”

“三位师兄弟请了。”那獐头汉子抱拳为礼,“在下华刚,这位是鲁直师弟。”后头少年跟着笨拙作揖,瓮声瓮气道:“见过师兄。”

项尘三人还礼未毕,华刚已凑近半步低声道:“如今七峰试炼在即,那些个内门骄子仗着师门偏爱,素来将我等视作粗使仆役,便是师从同脉,恐怕试炼时也断不会留情……”

他说到此处,身后壮汉忽地握紧拳头,铁塔般的身躯微微发颤。华刚却话锋陡转,“若是咱们外门百十号人同气连枝,布下天罗地网。莫说守住令旗,便是反将一军也未可知!”语至此处戛然而止,眼底精光乍现。

项尘眼波微动,心下暗忖,“人多固然势众,虽能暂保周全,然试炼终究要凭银旗定胜负,外门若要进内门需得夺九面银旗。纵使围猎落单内门弟子,百人分旗犹如群龙无首,银旗归属如何分说?十日之期亦难周全。更兼人多易露行藏,若教内门结盟来攻,岂非瓮中捉鳖?”

转头望去,小七早已瞳中精芒吞吐,双掌紧握处青筋暴起,显是听那华刚说得豪气干云,恨不得立时便与内门弟子厮杀。

倒是张胖子却似笑非笑,圆脸上油光可鉴,这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胖子,素来深谙浑水摸鱼之道。

其中利弊,他看得同样透彻,一眼便觉华刚此人绝非好鸟,指不定打的驱虎吞狼的注意,待我等与内门拼个两败俱伤,他便坐收渔利。那身后壮实少年空有气力,被人当枪使犹自不知。

“华兄美意心领了!”果然,张胖子咧嘴一笑,“我等外门粗鄙,何苦触内门师兄霉头?试炼不过走个过场,被抢了银旗权当孝敬,总强过日后穿小鞋。”说着偷偷朝项周二人挤眉弄眼,活脱脱个泼皮无赖模样。

小七听得浓眉倒竖,方要开口质问,早被项尘暗扯袍袖。

华刚见张胖子这般油滑,知是遇上滚刀肉般的角色,当下也不多言,悻悻抱拳转身告辞,转眼已混入远处人群,想来是要另寻替死鬼。

项尘目送华刚身影没入暮色,背脊贴着剑冢青岩,凉意沁入骨髓。目光不自觉地追向东南方。

灯火明灭处,许指柔的蚕丝裙裾正绽开流火,那抹素白身影令他呼吸都滞了三分。她玉指捏着剑诀,翩若玉蝶,素纱裹着的虎口处隐隐透出两道殷红。

“昨日给她的冰凌花不知可曾敷用......”

这般念头方起,项尘心头蓦地一喜,嘴角不觉漾起三分笑意。这般痴态落在张胖子与小七眼中,直教那二人瞠目结舌。

但见张胖子圆滚滚的面庞忽地欺近耳畔,拖着油腔怪调道:“项木头且收收涎水,你这癞蛤蟆枕着天鹅毛,梦里啃烧鹅啊?”

话音未落,小七已蹦将过来,学着茶楼说书先生猛拍大腿,“昨夜有人攥着人家衣角痴嗅半宿,这般作态,倒像话本里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张胖子嘿嘿一笑,“也不知可能嗅得几分仙气儿么?”

项尘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脸上腾起红云,急道:“试炼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寻个稳妥去处藏身为好,莫教师兄们夺了银旗去。”

他强自按捺心神,偏生眼角余光仍止不住往那抹素影处飘去。恰在此时,许指柔素手轻拂云鬓,两道目光似终年不化的雪水。四目相接之际,项尘但觉有霜刃刮过面门,慌忙别过头去,靴尖踢得碎石乱滚。

三人转过葬剑台,在九曲连环的甬道中,行不过半盏茶时分,顿感山风忽烈,身后三千残剑齐鸣。

前方豁然开朗,一缕朝阳自巉岩缝隙间斜刺而入,霎时照得洞中金鳞万点,久居暗穴的双眼一时间刺痛难睁。

项尘以袖遮面,方才稍有看清眼前景象,想不到这剑冢深处竟别有天地,洞窟尽头豁然现出十里莽林。

天柱山七座剑峰环列如屏,残阳里但见峰影如墨,铁画银钩刺破苍茫云雾。腐叶积地三寸,老藤缠树如绞龙,分明是百年无人踏足的凶险地界。

三人踩着积年腐叶往林深处行去,约莫走了三里有余,忽见一方青黑巨石卧于古木之间。小七清啸一声,猿臂轻舒攀上石壁。

“张胖子、项木头,快看!”小七忽在石顶惊呼,目中精光流转如星子坠潭。顺他指尖望去,但见一株十人合抱的古松龙蟠虬结,树干中空处腐藤垂挂,倒似张着血盆大口的洪荒异兽。

项尘掌中剑鞘轻颤,寒芒过处藤蔓寸断,霎时腐土腥气冲天。三人依次鱼贯而入,不料那张胖子肉山般的身躯刚挤进半截,便听得古松“咯吱“作响,似要活吞了这三百斤的浑圆身躯。

“哎呦!这老树精莫不是要吃人!”张胖子将肚腩往树洞深处缩了缩,肥肉堪堪隐入阴影,口中犹自嘟囔,“再挤半寸,胖爷丹田里的酒虫都要被榨出油来!”

项尘与小七相顾莞尔,正要打趣几句,东南方忽起清越鹤唳。项尘探身望去,七道墨色狼烟扶摇直上,恰似七条墨蛟破开云海,在天际搅动风云。

“时辰到了!”项尘与小七面色陡变如覆寒霜。唯独那张胖子眯着细眼笑得欢畅,两颊肥肉堆作一团,倒似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