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娘们兮兮的？”
格罗姆看见泽比透红的眼眶，咧开大嘴嘲笑。
獠牙扬起的弧度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要不要来一首《爱哭包之歌》？”洛奇见状也坏笑着凑到身前，拨弄起手中琴弦。
提夫林手指拨动鲁特琴的瞬间，泽比后颈泛起熟悉的鸡皮疙瘩。
“先在前面的草地休息一下吧。”看出泽比的不对劲，艾尔温拍了拍泽比的肩膀，力度同样让人熟悉。
精灵向前方走去，格罗姆和洛奇开了几句玩笑后也紧随其后。
“快跟上！”洛奇回头挥舞着双臂，泽比发现原本浓密的紫色雾气不知何时消散，使他可以清晰看见前方的翠绿色箭矢和豁口战斧。
望着熟悉的伙伴们，泽比呆呆站在原地，垂下了脑袋：
脑中的记忆逐渐模糊与混乱，龙骸港发生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消散，影梭，赫托克，奥格斯……这些名字彻底被泽比遗忘。
而自己与四人冒险的经历越发清晰，一段全新的记忆浮现：
格罗姆从未死去，众人击溃了地精大军，如今正在追杀残兵败将的路上。
当莱娜的圣徽贴上他的掌心，泽比终于抬起脑袋，眼前的场景毅然变成一片生意盎然的森林。
就仿佛那些迷雾和包裹着人体的怪木从未存在。
没有诡异的尖啸和无尽的黑暗，阳光和温暖笼罩着泽比全身。
幽影地的记忆不知何时被抹去，泽比下意识看向身体，艾尔温送给自己的锁子甲正穿在身上。
龙骸港的记忆不复存在，更不存在什么巨龙的馈赠……
泽比总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但却死活想不起来，很快，连那仅存的违和感也消失不见。
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和他们一起冒险……
莱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泽比，你还好吗？”
许久，泽比笑着回应：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格罗姆的狂笑正从前方传来，兽人扛着染血的巨斧，斧刃上挂着串不知从哪里新猎的野兔。
前方草地上，精灵游侠艾尔温蹲在溪边擦拭箭簇，银发随动作轻晃。
洛奇已经架起了篝火，对着赶来的泽比和莱娜举起酒杯：
“敬这对小情侣！”
莱娜手中圣徽精准砸中提夫林的犄角，泽比忘记这是第几次看见少女红透的耳垂。
“磨蹭啥呢？”格罗姆把兔肉抛向篝火堆，火星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老子快饿死了！”
格罗姆急不可耐地烤起野兔，泽比走向了小溪旁的艾尔温。
溪水清冽得反常，泽比看见倒影里艾尔温的灰色瞳孔依旧温柔。
“尝尝这个！”格罗姆将烤好的兔腿塞进泽比手里，油脂滴落时在草地上烫出白烟：
“老子特制的岩蜥辣粉。”兽人得意的嘴角与记忆分毫不差。
泽比咬下焦脆的兔肉，喉间火辣的灼烧感是如此真实。
洛奇的琴声流淌出《屠魔者之歌》，正是他们初遇时的曲目。
而一旁艾尔温雕磨箭头的神情同样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
不知是不是错觉，泽比感觉黑夜来得如此之快，明明只过了片刻功夫。
“该守夜了。”莱娜将一瓶护甲油抛给格罗姆：
“别像上次那样睡死过去。”兽人骂咧咧地给巨斧上油，铁锈味混着松脂香漫进鼻腔。
泽比枕着行囊躺下时，洛奇突然凑近耳语：“要不要来一曲《安眠曲》？”
吟游诗人的硫磺气息喷在耳畔，“我看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艾尔温的箭袋挂在头顶树杈上，羽箭的尾翎依旧翠绿。
夜风掠过精灵的银发，格罗姆牙缝卡着的兔肉，莱娜睡前的祈祷，洛奇琴箱里残留的烈酒香……
所有细节都在诉说这就是真实。
倦意袭来，泽比缓缓闭上眼睛，明早还要去追击地精，今晚要好好补充一下精力才行。
意识顺着篝火噼啪声变得宁静，泽比入睡前看了一眼伙伴们：
守夜的格罗姆再一次打起呼噜，树梢上，艾尔温的尖耳轻微抖动，熟睡的莱娜怀中还抱着那本《晨辉教典》，一旁洛奇的尾巴无意识地勾起。
只可惜如此温馨的场面注定只存在于过去和幻境。
现实中，
泽比已经被一颗食人怪木死死固定，虬结的树根在地面编织成囚笼，配合着数条藤蔓，把他的身体捆绑在怪木躯干上。
他从未走出那迷雾重重的诅咒之地，失而复得的伙伴们不过是迷雾制造的幻象。
几条藤蔓已爬上泽比脖颈，细若发丝的触须试图钻进耳道……
触须触摸到耳廓的瞬间，泽比皱了皱眉，似乎要被惊醒一般。
触须停下了动作，生怕惊醒了自己的猎物，很快，紫色迷雾再次钻入泽比鼻腔，制造出更为强烈的幻象：
这一次的场景是在宴会上。
“再喝一轮！”
洛奇将新酿的浆果酒塞进他手里，泽比仰头饮尽时，脑海中却突兀闪过洛奇坐在回家乡的马车上弹琴的画面。
记忆再次变得错乱，那些被尘封的真实记忆如碎片般扎入大脑。
但莱娜及时递来的蜂蜜蛋糕冲散了疑虑，泽比接过蛋糕的瞬间耳畔却回荡起莱娜告别时的话音。
思想开始动摇，不真实感逐步让泽比的意识变得清醒。
现实中，怪木也加快了速度，树根已包裹住泽比胸腔。
幻境篝火突然异常明亮，艾尔温的歌声里混进了树液流淌的粘稠回响。
更多的毒雾涌入，刚刚清醒半分的意识又一次沉沦在幻境中。
泽比满足地靠在格罗姆的肩头，任由洛奇用鲁特琴弦捆住自己手腕，那琴弦分明是现实中的藤蔓。
树根彻底吞没他下颌的前一秒，泽比在幻境里露出了安详笑容。
“清醒一点！斯兰人！”
“该起床了，小子！”
两道声音同时在颅内炸响，雅灵和奥瑟拉克斯的呼唤让泽比的意识瞬间清醒。
被迷雾埋藏的记忆回归脑海，泽比明白，是时候和美好的环境中告别了。
怪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格罗姆几人的幻象朝着泽比张开双臂，却在碎岩长剑暴怒地挥砍下纷纷消散。
终于，泽比睁开了眼，眼里流出的是无限怒意。
龙鳞甲片缝隙渗出熔岩般的赤金流体，泽比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发出非人的咆哮。
第一缕龙焰从龙鳞甲上燃起时，那些缠绕四肢的怪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剥落。
巨龙的守护龙焰迅速包裹住泽比全身，将捆绑他的所有枝条都燃成青烟。
随着一道冲天的火光，周遭的一切都在炽热的龙焰中被净化。
幽影地百年不散的黑暗被烧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