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热溪往里走,越走雾越浓,靠近天坑山壁的地方更是牛奶般成了乳白色,裹挟着甜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笃山天坑的底部。
脚下是松软湿滑、深可没踝的腐殖层,每一步都让我想去鸡尾甸子雾谷的情景,只不过那时候地上都是阔叶枯枝,需要小心的是大烟泡陷阱,这里要更加警觉毒虫毒蛇。
踩着腐植层往前,不知名的植物张着墨绿色的巨爪,遮蔽了本就稀薄的黄昏夕阳,粗壮的藤蔓如同绞索垂挂,滴落着粘稠的水珠,远处地下河的咆哮声被这潮湿闷热的丛林吸收、扭曲,变成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
云燕说道:“这天坑是典型的喀斯特漏斗,大家看视线内的植物,这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品种丰富的植物,其内的植物分布具有明显的区块特征,能够受到阳光直射的地方会生长出一些喜光的植物,而光线较暗的地方则生长着适应低光环境的植物,五哥,那是短肠蕨类,算珍稀植物,这些植物应该是数百万年以前遗留下来的,在地表已经几乎难以见到了。”
我摆手道:“蕨类咱见过的多了,苏联黑海边上那幽灵列车给咱拉到了满地都是这玩意的空间,在那都用蕨类盖房子,云燕你说咱直接顺着小溪走对么?”
“跟着这条热泉溪走准没错。”云燕抹去额头的汗水,指着脚边那条汩汩冒着白汽、浑浊翻涌的水流,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发闷。她接着说:“《黔西南岩溶洞穴志》提到过,笃山天坑群的主要泄水通道就在犀牛洞深处,这条溪是支流,但方向没错,看这水流速度,前方坡度一定很大,连接着主暗河系统。”
我点点头,手中厚背柴刀劈开前方垂挂的坚韧藤蔓,为队伍开路,小三殿后,警惕地扫视着雾气中那些扭曲的树影和岩柱上悬挂的诡异虫茧,西楼趴在云燕背上,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瞳孔深处那点墨玉印记微微闪烁。蓝玉儿扶着阿绣,两人都脸色凝重,黄姥姥小小的身影走在队伍中间,眼神锐利如刀。
越靠近犀牛洞,那甜腥腐臭的气息就越发浓烈,空气也愈发湿热,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蒸笼。
劈开层层灌木阻隔,巨大的洞口如同一张沉默的深渊出现,它镶嵌在陡峭的岩壁上,黑黝黝的深处喷吐着比外面更浓、更湿热的雾气。
洞口的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小心脚下,洞口苔藓滑得很。”我沉声提醒,率先踏入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强光手电的光束刺破洞口的浓雾,照亮了犀牛洞的内部,洞道异常宽阔高耸,但地面并不平坦,布满了湿滑的乱石和片片泥沼。
巨大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石笋拔地而起,形态扭曲怪异,在摇曳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凝固的鬼影。
热泉溪流在洞道一侧冲刷出一条水道,水流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蒸腾起更浓的白雾,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汗水瞬间浸透了我们的冬装。
“喀斯特溶洞发育成熟期的典型特征。”云燕的声音在空旷的洞道里带着回音,她继续讲解:“看这些巨大的石厅和复杂的分支管道,《中国岩溶》87年第4期有篇论文专门讨论过笃山地下河系统的侵蚀搬运能力,在这种高温高湿环境,溶蚀作用非常强烈”。她的话音未落,洞内响起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鳞片刮过湿滑的岩石,从前方浓雾弥漫的黑暗中传来,声音并不连贯,时断时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手电光柱齐刷刷地扫向声音来源。
光柱尽头,雾气被搅动翻滚,一个细长的、黄褐色的影子,紧贴着湿漉漉的洞壁,无声无息地蜿蜒滑出。
那东西的形态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好像是蛇?不,这造型颠覆了我们对蛇类的固有认知。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朽木般的黄褐色,鳞片细小而黯淡无光,躯干细长,超过三米,却异常扁平,像一条被压扁的带子,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没有普通毒蛇的三角状,反而显得小而钝,吻端微微上翘,一双细小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如镶嵌在朽木上的两颗黑曜石碎屑。
它的移动方式更是奇诡,并非依靠腹部鳞片的波浪式推进,而是身体中部猛地一弓,如同被压缩的弹簧,然后整个扁平的身躯便嗖地一声弹射出去,瞬间跨越数米的距离,稳稳落在前方一块突出的钟乳石根部,动作迅捷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接着它又恢复了那种贴着岩壁无声滑行的姿态,细长的尾巴拖在身后,像一根被遗忘的枯藤。
“脆蛇蜥么?不对!”小三失声低呼,作为出马仙童,他对蛇虫感知最敏锐,他皱眉念叨:“这动物好重的阴煞气,比落洞坳的石蠹还重”。
蓝玉儿瞳孔骤缩,凤目中寒光暴涨,她说道:“是撂棒蛇,我年幼时在广西听过一种苗疆传说,传说里这是能断身再生的邪物,在野外会突然跳起撞采药人的太阳穴,被攻击就会分裂成几块重组但这体型太大,速度太快,绝对不是寻常传说中的玩意,都小心点,备不住是林南星改造的守卫。”她手腕一翻,几枚淬着幽蓝寒芒的细针已扣在指间。
云燕说道:“我们在神农架遇见过脆蛇,五哥也知道,那地方叫三里荒吧?那是一种昆虫的集合体。”
蓝玉儿摇头道:“不是,那东西我也知道,我不会混淆,这是贵州苗疆传说中的蛇类。”
几乎在蓝玉儿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紧贴岩壁的黄褐色长影似乎被我们的灯光和气息惊动,扁平的身躯猛地一僵,那颗小而钝的头颅倏地转向我们,细小的黑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红芒。
没有任何预兆,它扁平的身体中段再次如强弓般弓起,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
破空声尖锐刺耳,那超过三米长的扁平身躯,竟如同离弦的劲弩,带着一股腥风,撕裂浓雾,朝着队伍最前方的我直扑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常理,扁平的身躯在空中展开,如同一片巨大的、腐朽的黄褐色刀片,带着致命的切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