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对不起，认错人了

所有手续办好，王顺利周二坐上飞机回到川南市隔壁的天海市机场，落地的时候正是晚上。

没有跟其他人说，只有陈生和莫娜知道。

两人正守在机场出口等着王顺利出来。

“看，那个是不是他？”莫娜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穿着灰色羽绒服拎着一个箱子的男人。

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王顺利坐在前排，两人坐在后排。

赶到川南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王顺利没有回家，而是拜托陈生帮忙预定了一家宾馆住下。

他个子不太高，一米七五的样子，戴着细框眼镜，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左手手腕戴着一块精致的机械表。

“谢谢你们帮助我。”

他办理了入住手续，执意在宾馆边上找了一家烧烤店，点了几把肉串和几瓶啤酒，请两人吃顿夜宵。

几人坐的位置靠近大门，隐约能看见对面不远处的川南大学一附院的招牌，在夜幕下发着红光。

两人其实也没啥胃口，只是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

王顺利一口没吃，他候机的时候吃了点艾丽丝做的早餐——火腿三明治，到现在依然没有饥饿感。

因此只是一个劲儿的喝着酒，惆怅地看着医院大门人来人往，时不时有救护车停在门口。

他想，肿瘤科在七楼，于是灌了一口酒，从第一层开始，仔细缓慢地往上数着。

视线停留在七楼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颤。

“13床靠近窗户，不知道是哪个窗户。”他一扇扇看过去，却都是漆黑一片。

呵，已经是深夜了，病房的病人大概都已经睡了。

不知道妈妈睡的好不好，夜里会不会咳嗽醒来。爸爸睡在陪护床上，那个床那么小，他会不会挤得慌？

想着想着，不由得泪流满面。

三十五岁的职场精英将眼镜胡乱地甩在桌子上，擦了擦眼泪。

“你们见过我妈妈对吧？她现在人怎么样？”

“咳嗽越来越厉害了，也不肯接受化疗，就每天用点姑息治疗的药物维持着，让她不那么痛苦。”

“很痛吗？”他泣不成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

“用了药就不痛。”小魔女递过去一包纸巾。

“陈先生，你实话告诉我，最多……还有多久？”

“这个事情，还得医生跟你沟通，我们也是听医生的建议……如果不积极治疗的话，半年。”

“嗯！”他浑身轻微颤抖着，紧紧抓着手里的纸巾。

明天就又是主管医生——许医生的晚班。

这天晚上十一点，陈生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是许医生还是在不断敲打着键盘，在修改实习生们写的病历。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十三床的儿子了吧？”他看见陈生边上的王顺利，很快意识到什么。

毕竟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又长期在国外生活，即使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但跟一般人还是有区别。

“我是王顺利，十三床患者方云朵的儿子，我妈妈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依旧红肿不堪，面色也差到极点。

……

几人一直聊到深夜十二点多，这堪称漫长折磨的对话才结束。

看着两人刚出办公室往反方向走，许医生愣了一下。

“不去看一眼你妈妈？”

“不了不了，现在太晚了不打扰她了。”王顺利面色平静。

“许医生，我来这里的消息，还希望你保密。时机成熟，我会自己联系她的。”

“好。”

“打扰了，您早点休息吧，我买的夜宵您记得吃。”

王顺利跟着陈生走进电梯，看着楼层数字逐渐变化，他再也站不住，差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没事，我没事，谢谢你陈先生。”他努力想推开陈生自己站起来，可是双腿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好像，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被什么东西给永久地抽离了。

今天小魔女没有跟着一起来，两个男人又找了昨天的那家烧烤店，要了一打啤酒喝着。

夜深人静，但是夜宵烧烤店却异常火热，暖气开得很足，两人脱了外套。

“我是不是不孝子？我妈病成这样我都没回来，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也许我现在还在国外。”

酒精的麻痹下，苦痛感知暂时被削弱，王顺利恢复了一点力气。

“这不能怪你，而且是老两口执意……准确说，这是方阿姨自己的主意。”

“呵呵，真是笑话。当儿子的竟然能三年不回家，每年往家里打点生活费，隔一段时间打通电话，就安慰自己也算是尽孝了。”

他揉了揉眼睛，并没有眼泪流出来。

“真到了这个时候，我都不如你们有用。医生说你们作为邻居，每天坚持给二老送饭，我却远在大洋彼岸，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哈哈！”

陈生跟着他一起灌了一口酒，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但是，现在你还是回来了不是么，至少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挽回？我拿什么挽回！”他突然情绪激动，“医生说最多还剩半年，半年的时间！”

陈生沉默了，“既然回来了，方阿姨也还在，明天就去看看她吧，一直躲着也不是事。”

王顺利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眼神颓败。

“我……我知道了，明天你们什么时候去送饭？我跟你们一起去。”

“行，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就在医院门口等我？”

“嗯……”

王顺利付了酒钱，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烧烤店。

雪下得正猛，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洒洒，街对面的小情侣看着雪花激动不已。

“下雪了。”醉汉王顺利打了个酒嗝，呢喃道。

“是啊，下得很大，川南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王顺利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手机，给远在美利坚的妻子打了个电话。

“亲爱的，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很担心你。”电话听筒传来流利的英语。

“没事的，我没事亲爱的。嗝……我只是……”

他再也说不下去，大脑一片空白。

“亲爱的你别吓我，天哪你还好吗？”

眼见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越来越慌张，王顺利依旧呆呆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一言不发。

陈生拿过他的手机，用自己有些蹩脚的口语说道。

“他很好，现在喝多了，我正要送他回去。”

“哦我的上帝，你是他在华国的朋友对吗？你能告诉我他现在是怎么回事吗？他从来不喝酒的，天哪！”

“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得暂时……呃……不能告诉你，也许你的老公会跟你说清楚的。”

“他现在还好吗？我怎么好像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陈生看向医院门口，苦笑一声：“没事的Lady，他只是喝多了，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再见。”

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在王顺利大衣兜里。

“走吧王顺利，回到宾馆睡一觉，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喝的烂醉的王顺利被一阵电话声音吵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宾馆的床上。

“喂？”

“我们现在已经从家里出发了。”陈生的声音响起。

“好，我知道了。”

依旧处于宿醉状态下的王顺利简单洗漱了一番，穿好大衣，拉开窗帘。

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出现在眼前，天空还在飘着雪花，路上行人脚步匆匆。

他拿起手机，看着艾丽丝发来的微讯信息，回了一句“我没事”之后就不再理会。

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反复查看自己的衣领和头发。

尽管已经努力想要维持一个好的形象，但是眼里的血丝还是太过于明显。

内心复杂地来到住院楼大厅，王顺利心中忐忑不安，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

“怎么还没到？奇怪。”他掏出手机给陈生打了个电话。

“喂？陈先生你们还要多久？”

陈生说道：“抱歉，昨天下了一夜的大雪，路上有点堵车，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

“好吧，那你们注意安全。”

不远处一个正在住院部缴费窗口，刚刚交了一万住院费的王天游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脚步迟缓地走过去。

王顺利挂掉电话，视线中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走了过来。

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他。

“你是……王……”

王顺利心中巨震，脑子一热突然说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在等我的朋友。”

“哦哦，对不起。但是你真的好像我儿子，声音也像。”老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他比你年纪小点，而且也比你壮一点。”

“呵呵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认识他了。”王顺利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双手插兜紧紧捏着拳头。

“那我确实认错人了，我儿子在国外呢，几年也没回来，我可能是太想他了。”

“是么，应该快回来了。会回来的。”

王顺利掏出手机，假装接了个电话直接走开，消失在人海之中。

王叔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仔细琢磨起来。

第一眼确实很像，但是气质不像。

我家顺利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人才，正是事业上升期，不可能这么沧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