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地的雾气在脚下翻涌，王天鸣被盯得紧张。
林清越的剑锋寒光映出刘梦官苍白的脸：“快些去办，我在这里等你，若来的及，我未必救不下楚砚声。”
刘梦官猛然抬眸，缓过神来，而后跌跌撞撞出了占梦房。
林清越端坐在青石凳上闭目养神，玄色披风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绣的鹤纹，分明是闭着眼的，却似乎知道天鸣正蹲在他下首，出身地望着他。
他不断闷咳着，身体与现今一样，看起来病怏怏的。
天鸣单膝跪在湿冷的青砖上，视线与林清越咳得发红的眼尾齐平：“去屋里......至少喝盏热茶......“
“老毛病了，不打紧，一杯茶也解不了渴。”
他竟然抬眸，扫过虚空之地，还淡淡地回应了她！
未待天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他轻道：“如今连窥梦术都用了...咳咳...是又出了大事？“
天鸣瞳孔骤缩，梦境中的虚空之地忽然开始崩塌时，她的声音混着风雪而来：“你能看见我？“
“看不见。“林清越摇摇头，伸出手抓向虚空之地：“但你在梦里的味道...我永远不会忘。“
青铜剑穗骤然凝滞在半空，林清越猛然抬起指尖，穿透虚空，生生攥住那只本该无形的右手——王天鸣踉跄着显出身形，滚烫的掌心温度顺着相触的皮肤炸开，霜雪凝形的躯体在晨光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你从过去来...“剧烈喘息撕扯着林清越的喉咙，枯瘦的指节泛起青白。
他拽着她抵近石桌，眼尾洇着病态潮红，却执拗地借着雪光逡巡她眉间模样：“.....还是未来？“
雪沫簌簌落在交缠的衣袖间，王天鸣盯着他的面容，目光落在与他紧握的双手之上。
怎么会这样？
窥梦秘术向来不会显形的！
但来不及要她多问，破碎的剑穗硌进两人交叠的衣襟。
林清越突然发狠般地将她按进怀中，他滚烫的呼吸散在天鸣耳后：“就一会，让我抱抱你。”
我真的很想你。
天鸣指尖轻颤，恍惚忆起他曾说过，他们本是伴侣，思及此，此刻她竟从这怀抱中觉出几分宿命般的熟稔。
“看你这傻样儿，当是自未来溯梦而来。“
林清越喉间压着低咳，指腹碾过她袖口暗纹，“此间非梦境，乃我之现世。而你——“
他忽然抬眸，眼底映着天鸣怔忡的面容，“不过是段执念化形的精魄，窥梦术多有消耗，下次不要再用。“
他看着她的脸庞：“青姨将你养得这样好。“
这话裹着霜气落在耳畔，“比过去瞧着还好。”
“你昏迷不醒，全城陷梦。“天鸣从他怀里挣脱，攥住他冰凉的腕骨，“五皇子似乎又被魇魔，京城...“
“看来终究功亏一篑。“林清越垂眸凝视掌心，叹了一口气，“楚砚声与江寒竹，竟一个都未能保全。“
“你原打算如何破局？“
“自是先护皇室血脉。“
是要舍了楚砚声？
天鸣凝望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可你眼底无杀意。“
“你何曾识得真正的我？“他抬手替她拢好鬓边碎发，指尖残留着占星阁的松香，“江山社稷之前，你我不过蜉蝣。“
五皇子被黑气蚕食殆尽，唯一残存的心识也许就藏在楚砚声的梦境中，他想找他不难，但要抽离出五皇子的意识，就得亲自触碰楚砚声，进他梦中一探究竟，稳稳带出五皇子。
从这个时辰算起，时间充裕，最后却败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指尖悬停在她鬓边，忽而化作春风拂柳般的触碰：“既入此局...“
林清越喉间呛着血沫低笑：“陪我看完这局残棋，可好？“
王天鸣盯他半晌，只得说好。
浮生半日的闲适很快而过，晌午一过，刘梦官忽然踉跄地撞开朱门，表情已经说明一切，没找到楚砚声。
“让我入梦试试...“天鸣话音未落便被扣住腕骨，林清越的鹤氅扫过她的面庞：“你不过是段神思残念。“
“按理由我入梦最合适，可现在我得将心神之力留在对抗黑气上，只能另选她人。”
他转向西窗的眼神顿住，只见一个十岁女童正被暗卫抱过门槛，糖浆未凝的糖葫芦脱手坠在青砖上。
是十岁的王天鸣。
大天鸣望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瞳孔，忽然发觉幼时束发的红绳竟褪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咳...“大天鸣挠了挠鼻尖，铜漏滴水声里飘来句嘀咕：“青姨当年挑发带的眼光真够呛。“
林清越倒是亲切地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指尖拂去她腮边沾着的糖霜：“闭目诵《清心诀》可好？上月不就能独自入梦了？“
铜漏“咔嗒“一声轻响。
大天鸣盯着幼年自己——“原来那些年...你难道一直在梦里窥探我？“
怪不得，幼时总觉得梦中有种被窥望的目光，找人却找不到，林清越轻哼着一笑，“你不会觉得，梦里来去自如不需要耗费心神吧，你才几岁就在梦里走南闯北？我当然得拦着你。”
林清越指尖拂过铃铛内壁镌刻的“楚“字暗纹，递到小天鸣眼前，那是暗卫带来的楚砚声旧物：“这叫楚字，认识吗？摸着这个，默念砚声二字入梦，若睡着了，见着穿孔雀锦氅衣的大哥哥，直接叫他“砚声”也可，务必将他留下，或是找到一个叫小五的男童...“
王天鸣在一边听着，只见另一暗卫抬进食盒打开，松子糖的甜香瞬间漫进空气，小天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举手起誓：“保证把漂亮哥哥的魂魄带回来！“
王天鸣捏碎半块茯苓饼，饼屑簌簌落在青玉砖上。
她抽搐的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她小时候没被拐走可真是命大。
半个时辰后，小天鸣睡着了，蜷缩在锦绣被子里，鬓角还粘着糖画碎屑。
青烟袅袅的安魂香中，林清越指尖悬在女童眉间寸许，王天鸣鬼使神差地替小孩盖了被子，这个动作惊得两人同时顿住——他们此刻真像极了寻常人家守着病儿的夫妇。
“城南酥酪该出笼了。“林清越轻咳一声，忽然盯着漏刻轻叹，“还有东市那盏鎏金走马灯...应该带你好好逛逛的。“
王天鸣瞥向案头堆成小山的油纸包：“反正也都喂给十岁的我了，倒不知林大人这般会哄孩子。”
说到此处，天鸣忽然顿住，回想起来记忆深处的一角，“那年上元节我莫名昏睡整日，醒来枕边偏巧多了盏走马灯——却独独不记得你？！你篡改过我的记忆！“
“嘘——“他忽然伸手虚护住小天鸣耳朵，有些嗔怪一般盯着王天鸣：“你轻声些，小孩子哄睡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