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豚之:侪辈

女裘师的身躯如同被一股无形却暴虐的力量肆意摆弄,从腰部陡然弯折,上半身直挺挺地扑趴在冰冷的地面,下半身与上半身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臀部近乎贴着雪地,双脚脚尖直指向苍茫夜空,状若被弃置的人偶,透着说不出的惊悚与怪异。

而在不远处,正圆也从半空中急速坠落。

先是重重地砸落在茂密的树冠之上,树枝与树叶不堪重负,噼里啪啦地折断飞溅,随后他才裹挟着枝叶翻滚着落到了厚厚的雪地上。

只见他身形矫健,敏捷地就地一滚,旋即稳稳地站起身来。

得益于刚刚催动了玉皮裘,除了背部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之外,他竟毫发无损,神色冷峻,目光如炬,扫视着周遭。

那边的战场上,短暂的死寂过后,陡然传来李角三愤怒至极的咆哮声,那声音仿若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开:“正圆,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还能支撑吗?”

正圆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忽然身体一斜,像是被什么绊住一般,险些摔倒,他赶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树干,才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装出一副不慎崴脚、痛苦不堪、无法正常行走的模样,实则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警惕地查看是否还有其他裘师潜藏。

在这汹涌的兽潮之中,裘师们皆在竭尽全力地拼杀,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他正圆。

尽管方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并未在周围发现其他裘师的踪迹,但正圆行事素来谨慎,依旧选择了伪装,以防万一。

战场那边,激烈的战斗声再度传来。

显然,野猪王已然脱困,又与红岩蟒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正圆佯装焦急万分,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战场挪去,好几次脚下一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泥土、草屑和残雪沾满了他的全身,狼狈不堪,模样十分凄惨。

终于,他又回到了战场边缘。

战场之中,三人一猪正陷入激烈的缠斗。

红岩蟒那粗壮的身躯如同坚韧的绳索,紧紧地缠绕在野猪王庞大的身躯上,以及它的两条后腿。

野猪王的两条后腿只能徒劳地胡乱扑腾,使得它时而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时而又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在两条前腿的带动下,不顾一切地胡乱冲撞。

它身上的伤口愈发多了,滚烫的猪血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大片地面,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看到正圆来了,处于战场最外围的李空井顿时怒目圆睁,大声吼道:“正圆,你个混蛋,是你害死了华欣啊!”

“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但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正圆满脸焦急,带着几分惶恐,高声回应道。

“……我……我朝烈马,没母的东西,支撑不住?那你刚刚还保证得斩钉截铁!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样胡乱保证,简直是要害死人!”李空井怒发冲冠,双目圆睁,要不是此刻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之中,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狠狠地抽正圆两个耳光。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正圆连忙示弱,带着几分愧疚与惶恐的神色叫道。

他的父母成为了家族的英雄,为家族献出了一切,若是想朝马,还是朝他自己的马吧。

“正圆,回头再跟你算账!”那边病蛇角三也咆哮起来,此刻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濒死的野猪王已然陷入了疯狂,而红岩蟒的身躯上也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裂纹。

“空井,别再理会正圆了。快取出刀鳞网!”角三看到红岩蟒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额头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神色慌张,慌忙大声叫道。

“是!”李空井连忙取出大肚蛙,双手紧紧握住,催动体内真元,大肚蛙随即吐出一张密密麻麻的铁丝网。

这铁丝网上,缀满了尖锐无比的尖刺和寒光闪烁的刀片,在黯淡的光线中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正圆,你抓住另一头,和我一起冲上去,将野猪王罩住。”李空井冲着正圆喊道。

“可是我脚崴了,走不动了!”正圆带着焦急又无奈的神色,一瘸一拐地缓缓赶了过来。

“真没用!卑等的废物,活该没有爹妈的东西!”李空井满脸无奈与愤怒,狠狠地瞪了正圆一眼,只得自己动手。

他双手紧紧拖着刀鳞网,使出浑身力气,奋力甩向野猪王。

野猪王被刀鳞网猛地罩住,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鲜血如泉水涌出般喷射而出。

它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死亡的临近,挣扎得愈发猛烈。然而,随着它越加剧烈的挣扎,刀鳞网却缠得越来越紧,它身上的伤势也愈发严重。

而红岩蟒由于身躯坚硬如石,在这刀鳞网中受到的伤害倒是相对较小。

“可惜了这身皮毛!”角三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的光芒,那光芒稍纵即逝,却满含着对珍贵皮毛即将损毁的不舍。

“终于搞定了。”李空井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些许,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欣慰交织的神情。

就在这时,正圆突然叫道:“我来帮你们!”

“嗤嗤嗤嗤嗤。”

数道月刃如闪电般飞射而出,精准地射在刀鳞网上,锋利的月刃瞬间将铁丝割破。

在野猪王疯狂的挣扎中,破口瞬间被拉大,刀鳞网很快就裂成了几张碎片,野猪王竟然脱困而出。

一时间,李空井瞪大了双眼,眼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我,我靠……”另一位女裘师再也顾不得平日里的淑女形象,情绪失控,大声地爆了一句粗口,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懊恼。

“我,似乎闯祸了。我是想帮你们的!”正圆满脸无辜,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真诚,高声叫道。

角三险险闪过野猪王的疯狂冲撞,他狼狈地滚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声嘶力竭地吼道:“正圆——!你个蠢货,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简直就是猪队友!!!”

“组长,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正圆连忙辩解,脸上露出委屈又无奈的神情。

“你给我闭嘴,接下来不准出手,给我待一边去!”角三大声咆哮着,又敏捷地翻滚了一下,惊险地躲过了野猪王的重重蹄踏,此刻他的脸色因愤怒和疲惫而涨得通红。

“如果是真的拼命出力,结束后,死得不光是眼前的这只野猪王,还有我,呵呵,想杀我?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正圆心中暗自冷笑,但表面上却依言后退了几十步,神色平静,目光却在众人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你们都退后!”角三大声一哼,神色凝重,终于决定展露自己的真正底牌。

只见他鼻孔中缓缓哼出两丝黄色的毒气,那毒气仿若两条灵动的黄蛇,蜿蜒而出。

毒气不断地从他鼻孔中涌现,越来越多,渐渐地汇聚成一片浓稠的黄色毒云,毒云翻滚涌动,仿若活物一般。

野猪王和角三的身影在毒云之外若隐若现,影影绰绰。

李空井、正圆三人都迅速退到黄云外观战。

正圆转头对剩下的女裘师道:“给我治疗一下脚伤吧。我的脚崴了!”

女裘师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双眼圆睁,怒视着正圆,大声吼道:“我的好姐妹死了,而你却仅仅是脚崴了!你怎么不去死?!”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脸上满是悲痛与怨恨的神情。

正圆满脸委屈,无奈地道:“这我也不想的呀。”然而,在他眼底深处,却悄然闪过一丝锐利如鹰的光芒,那光芒稍纵即逝,却暗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该不该动手,铲除了这几人呢?此刻动手,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决然不会料到我会动杀机。

病蛇小组若是被铲除的话,对我的牵制也就减少了许多。

但是……若这个过程被其他裘师看到,我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杀害族人的罪名,是这个世界最不可饶恕的重罪,不仅要被处死,而且还是当众用各种残酷至极的酷刑折磨七天七夜。死当然不怕,但是为了这么一个小组,冒这个风险可不值得。

要杀他们,必须借助兽潮,自己也要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可惜,野猪王要死了,经此一战,病蛇小组伤亡惨重,战力已然削弱到了极点,必定要脱离战场。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正圆心中一阵深深的遗憾,他微微皱眉,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甘与惋惜。

但他已经做了最大的极限,再超过这个程度,陷害的味道就太过浓重了。

其他人也不是蠢货,必定会察觉,兴许也会被周围的其他裘师看到,如此一来,风险就太大了。

往往只有蠢才,才会自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

五分钟之后,野猪王终于力气耗尽,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黄色的云雾渐渐消散,角三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使用了压箱底的手段,如今体内真元所剩无几,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你们都来剖尸,速度点,带上战利品我们就撤退!”角三强撑着精神,大声叫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疲惫。

正圆几人迅速围上野猪王,立即开始剖尸解体。

野猪王的血液依旧滚烫,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周围是黑黢黢的山林,夜幕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不断传来连续不断的野兽吼叫,以及激烈战斗的声音。

但却没有其他野兽,在这片小战场上出没。

这是兽王的威仪,野兽中也有它们的规矩。

野猪王那浓厚的气息,让普通的野兽都心惊胆战,兽潮行进到此,都会分开岔流。

当然,若是更强的兽群或者兽王出现的话,自然不会顾忌野猪王的气息了。

然而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对对幽蓝如鬼火般的眸子,那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其他地方陡然传来裘师们的惨叫声,惊嚎声,那声音划破夜空,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是步离狼,步离狼群!”

“步离电狼群竟然出现了!”

“该死的,怎么会有狼群出现,现在还不是狼潮爆发的时候啊?!”

“撤,别管野猪王了,我们也速度撤退!”角三惊慌失措地叫着,周围人的脸色,也倏地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恐惧瞬间笼罩了他们。

单个的步离电狼,并不可怕。

但是步离电狼一旦形成群体,就算是野猪王也得躲避在战斗中,步离狼群会散发出名为「狼毒」的信息素,唤起杏仁核的恐惧情绪,与之作战时,裘师可以使用特定的裘虫克制这种本能恐惧,部分久经沙场意志极其坚定的裘师可以靠着自己的意志短暂抵抗,还有一种便是裘师自身杀意大到直接无视恐惧。

更关键的是,步离电狼耐力持久,奔驰速度极快,最擅长追杀。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角三也顾不得其他了,舍了其他三人,慌忙向后逃窜,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狼狈。

“组长大人,等等我。”李空井惊惧地叫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慌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角三的方向追去。

“我没有裘虫增强速度,是逃不掉的。角三他们真元所剩无几,就算是有裘虫增速,也逃不过电狼的追杀!”死亡的危机如乌云般笼罩,正圆心头却如雪般冷静,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迅速分析着局势。

他当机立断,身形一闪,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地砍在身边那位呆立着的女裘师的脖颈上,女裘师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被正圆瞬间切昏。

“既然不愿意治疗,那就帮些别的。”然后正圆拖着她,迅速钻入野猪王剖开来的肚腹中。

野猪王的肚皮,已经被割开一条深长的口子,正圆费力地挤进那血淋淋的野猪体内,同时拽着女裘师,用她的身躯堵住外面,遮住自己的身形,动作迅速而果断。

狼群汹涌涌来,大部分向李角三和李空井等等撤退的裘师追去,留下的一部分,则围着野猪王的尸体开始疯狂啃吃。

正圆在野猪的体内,能清晰地听到电狼咀嚼吞咽的声音,以及撕咬的时候,带来的剧烈晃动,那声音和晃动还有「狼毒」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但他依旧强自镇定。

“竟然第一次兽潮中就出现了电狼群,这属于一种意外,家族方面一定会派遣援兵。野猪王身躯巨大,电狼要吃到内部,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只要能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幸免。”正圆在黑暗中沉思着,他的思维如飞速运转的齿轮,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李角三、李空井若无意外,已经是必死了。

他们真元所剩无多,又都不擅长速度,这样短的距离,肯定会被狼群猎杀。

人在慌张之下,都会做出愚蠢的选择。

在死亡的压力下,能向正圆如此清醒,瞬间选择了最佳的应对措施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就算是野猪王的皮肉都被吃光,露出藏身里面的正圆。

那正圆面对的电狼数目,也绝对没有其他人多。

按照他的经验估算,最多也就五头,还有一搏之力。

生存的希望,比其他人大多了。

电狼撕咬的响动声,不断传来,且越来越接近。

野猪王大部分的皮肉都已经入了电狼的口腹。

若是普通人处于这样的处境,必会感觉度秒如年。

但正圆反而闭上了双眼,神色平静,取出备用星琼石握在手心,开始争分夺秒地恢复真元,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杀意已然盖过了「狼毒」,对外界的危险仿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