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囍

二人刚踏出金蟾赌坊,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眯起眼。

市井喧嚣入耳,人潮依旧热闹非凡。

不远处,几个小童在街角跳着格子,拍手唱着新编的童谣——

“金娘娘,银新娘,铜钱买断好时光——”

“红缎裹着富贵梦,喜鹊桥上月不凉——”

单红绫听得有趣,脚步慢了下来:“倒是个新鲜的调子。”

许阳正欲开口,忽见街角转角走来一位灰衫圆帽的瘦削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皂隶,手里捧着厚厚一叠帖子——正是云禾县衙的老宋师爷。

“哎哟!这不是玄缘天师和单姑娘吗?”老宋师爷眼尖,见着二人便热络地抱拳,脸上的褶皱都堆出了笑意,“今日赶巧,县太爷家正遣我们去撒喜帖哩!”

许阳一怔:“县令家喜事?”

师爷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可不是吗!八月十八,小女出阁,嫁的是北边灵州城的吴府公子。老爷说了,必须摆上三天流水席,不拘远近亲朋,来的都管够酒肉!”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印着金边的大红帖子,恭敬递到二人跟前。

“哟,县太爷这般气派?”单红绫挑眉接过,指尖擦过帖面烫金的花纹,“我刚来咱们县的时候还听你们衙门的小厮哭穷,说今年赋税吃紧。”

师爷讪笑一声,搓了搓手:“姑娘说笑了,钱这东西,该用的地方得用——老爷说了,大喜的日子,宁可衙门账上抠点,也得把体面顾上......况且,这不是还有吴公子呢不是哈哈哈。”说罢他回头吆喝一声,吩咐身后的皂隶:“赶紧把前面几条街的铺子都送了,回头再派人去乡下田庄送消息!”

几个差役点头应是,匆匆散去。

这时,人群里有人扯着嗓门问:“哎,师爷!咱们挑水搬桌的苦力活儿,老爷能给几文赏钱不?”

“一日三十文,包三顿饱饭!成不成?!”师爷拍了拍腰间的银子袋子,叮当作响,脸上尽是自得之色。

“成!成!太成了!”周围几个刚还散漫的脚夫顿时来了劲,围上前打听着具体日子,连带着街边卖烧饼的老汉也凑趣,说能带一大家子来帮忙蒸白面馍馍。

“那就先这样!天师和单姑娘届时务必到场赏脸呀!我们也都对外说着今年邀请了两位贵客,不少人不冲着老爷千金来,也得是冲着二位来呢!”

不等说完,师爷作了个揖,便随着大部队去下一个目的地。

单红绫轻嗤了一声:“倒是挺懂收拢人心。”

许阳笑而不语,余光却瞥见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躲在墙根下,默默望着这一幕——是个八九岁的男童,手上捏着一枚铜钱不停地翻转。

看见许阳在看他,那小童忽然冲他们这边歪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后飞快地跑去了人群深处。

“臭道士,看什么呢?”

“啊?啊...没什么...”

云禾县说大不大,说小自然也不会太小。

两人就在这云禾县中溜达到了下午,享受了下人间烟火。

正当单红绫打算再去赌场大展身手时,许阳向单红绫打了报告,三日后的赌坊坊主生日宴上再聚。

也就是单红绫气愤的目光中,许阳独自回房了,心里盘算着闭关几天研究研究术法,读一读今天买的一些志异和读本,打算增长增长见识,以致于以后不那么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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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闲暇转眼即过,许阳清晨醒来时,窗外的日光已透过窗纱洒在了简陋的木几上,案头上摊着的那本《南蛮奇闻志》书页泛着微黄。

他的指尖还卡在昨夜读到的那页,记录着一处边陲古战场流传的一则趣闻——说是每逢阴时阴刻,那处战场就好似复活了一般,有人见到有一些无头的士兵在打仗冲锋,煞气冲天。

“这倒有些意思。”他低声自语,用指节轻轻刮过粗糙的纸页,“可惜不知是真是假。”

话音刚落,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许阳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向窗棂,却见半开的窗前悬着一串小巧的红绳风铃,上头还编着几枚旧铜钱,风吹过时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还磨蹭什么?”

一道俏生生的话音从院外传来,紧接着,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屋门被人毫不客气地踢开。

许阳在屋内扯了扯嘴角。

单红绫今日换了身湖青色的劲装,袖口窄窄的收束着,腰间还系了条银丝缠线的束带,整个人透着股英气勃发的劲儿。

她一进门就瞥见许阳案上的书册,唇角一勾,毫不客气地抽起来翻了翻:“就这?整三日净看些江湖杂录?”

许阳咳了一声,伸手就要把书拿回来:“我也就是闲来翻翻。”

谁知单红绫手一抬,那书便高高地挂在他指尖够不着的地方。

她挑眉一笑:“别躲懒了,走。”

“去哪儿?”

“好你个臭道士,刚几天你就忘了?金蟾赌坊!”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昨日我可在茶摊上听说了,今日午后有'百钱投彩'的局,若是赢了,能换一枚赤玉珮——据说是西域来的贵重货色,连京城里的贵人都难得一见。”

许阳听了眉头微蹙:“那赌坊的玩意儿,恐怕...”

“诶诶诶!少给我说教!”她撇撇嘴,直接打断话头,“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话音未落,已是转身往外迈步,许阳只得叹了口气,赶紧追上。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房门,院落的石榴树已经接上了果子,映着青石板路微微发红。

街边卖糖糕的小摊刚刚支起蒸笼,薄薄的热气弥散在晨雾里,带着股甜糯的气息。

路边孩童追逐嬉闹,几个半大小子抱着从河边摸来的螺蛳往家跑,边跑边喊:“回家炖咸汤啰!”

城里的街道总是热闹得紧,早集上来往的行人吆喝不断。

一匹马拉着沉重的炭车,缓缓从青石板路碾过,车夫时不时扬鞭吆喝着开道;一旁的绸缎庄子门口,两位夫人站在铺子门槛里,手里各自拈了块布料,口中却叨念着前日县衙送出来的婚事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