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驿少了一些繁华闹市的景象,依旧是那份闲适,悠然。
江寻和萧晚卿二人均是一袭蔽体的长袍,头戴斗笠,其实上这两地相距并不近,汝南所发生的事情自不会传的太快,毕竟平阳驿这个闭塞的小镇属实没有什么可以传播的意义,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江寻还是给她寻了一个面纱,遮住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美人和宝刀,永远是江湖最炙手可热的。
档口。
江寻搅动着碗里的云吞若有所思,反观对面的萧晚卿则是满眼全在眼前的这碗汤面上,许久没吃到带着热乎气的食物,一碗下去又来了一碗,一脸满足。
待得吃饱喝足,方才注意到走神的江寻,有些好奇:
“你再想什么?”
江寻食不知味:“总感觉这地方似比往常清冷了许多。”
“许是都去劳作?”
江寻摇了摇头“此地不比汝南那般富庶,并没有那么多的田地可以用来耕种,加上前些时日周边村庄灾害不断,所以会有很多的流民汇聚在这里乞讨为生,运气好了或许还能等到一些大户人家招短工,我虽不久居这城里,但却对他们个个面熟,可我们这一路过来,却是一个熟面孔都不曾见到。”
萧晚卿嫣然一笑:“你这人好生奇怪,没有流民可不就说明当地府衙治理有方,兴许大家都有了正经的活计,不必再做去乞讨,这难道不是好事?”
江寻闻言点了点头,舒展眉眼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快吃吧,回了村子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吃了。”
萧晚卿冲着他的碗努了努嘴:“我早都吃好了,倒是你,都快放凉了”。
江寻端起碗,将那三两云吞扒拉进嘴,胡乱抹了把嘴,朝着忙碌的店家招了招手
“结账!”
“来喽来喽,一碗云吞,两碗面,收您......”
眉眼带笑的老板刚走上前,便迎上了江寻的目光,四目相对,江寻只看到这店家的面色陡然一变,像是见了鬼一般,却是钱都不要了,甩腿就跑。
江寻猛的探手,扯住他的脖领一把拽了回来。
“我说你跑什么?”
“噗通”
店家直接跪倒,江寻楞了,萧晚卿也楞了,就连店内用食的一些散客也愣了,久经江湖的歇脚客靠的就是眼力,看这情况不对,撒丫子跑路是常有的事,几乎是瞬间,热闹的档口瞬做鸟兽状,哗啦啦的一阵骚动,散的无影无踪,眨眼间便只剩他们三人。
江寻环顾四周,眉心快拧成了一个疙瘩,伸手去扯那跪倒的店家,却发现此人扯着他的裤脚,说什么也不起来,江寻顿觉一阵恼怒:
“你这是做什么?”
一旁的萧晚卿也忙劝慰道
“您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尽管说与我们听,先起来吧。”
“大侠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大侠真容,小人身家算得上值钱的就这一间店铺,大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我上有老下有小,恳请留我一条性命。”
江寻面色陡然一变,一旁的萧晚卿转过头,看向他。
江寻深吸一口气:“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你若是再如此,就莫怪我翻脸了。”
似乎是这话起了作用,店家颤巍巍的起身,看着脸色阴沉的江寻,只觉坐立难安。
“你认识我?”
店家被这么一问,喉节耸动:“您的画像已经送至家家户户,府衙几乎是每隔两天就来盘查一遍,小人怎能不认识?”
江寻眉头紧皱:“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西......西边荒村。”
“荒村怎么了?”江寻心头一阵发凉,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抓着他的手不由大力了几分,疼的他龇牙咧嘴。
“西边的那座村子,都死了,烧的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整座城都传开了,说是凤栖梧所为,大家都说这二人是索命鬼,连寻头百姓都不放过,您瞧,短短几天,这沿街乞讨的流民都不敢待在这里,都去了隔壁的县城了。”
嗡!
江寻眼前一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却是什么都顾不上,自一旁的马厩扯出一匹,翻身而上,马鞭狠狠一甩,拖起同样惊呆在原地的萧晚卿飞奔而去。
就在他二人离开的时候,巷子深处一道身影,探头看了看,消失不见。
......
平阳驿城西,淡淡的迷雾笼罩着这个曾经充满生气的村落,这里的景色还是那么美,茂密的丛林,嶙峋的怪石似乎都和之前没有区别。
只是荒村却不见了,江寻的茅草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焚烧成焦炭的桔梗,年前和村民们一起用橡木做的木门,也成了一块块焦木,恍惚间似还能看到那缕缕青烟。
此处凌乱一片,锅、碗、炊具散落的满地都是,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都可以让人感受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血腥,残忍。
江寻看着眼前乱做一团的修罗场,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变成了这样,到底是谁居然可以这么残忍,连这些苟活着的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啊!”
一阵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身看到一旁脸色惨白的萧晚卿,忙走过去,却见女子早已面如考妣,忍不住呕吐起来。
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便感觉浑身汗毛竖起,脑如炸雷,那是一片未烧尽的骸骨,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丢在这里,还能看到野兽寻过此处啃食的痕迹。
江寻忙碌了起来,他像是霜打的茄子,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用自己的长袍包裹起那些骸骨,把他们放进一旁提前挖好的坑洞里,不知疲倦,循环往复,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不会写字,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你看这样可以吗?”
萧晚卿拿过来一块木牌,上面雕刻着活灵活现的菊花,中间留白。
“谢谢。”江寻看着她那双被划伤的手,有些莫名的感觉,接过那块牌匾,立在前面,自言自语道。
“他们是一些不足提及的普通人,甚至我都叫不上他们全名,他们只想好好的活着,不与人争,不与人抢。”
江寻取过一坛酒,围着有半人高的坟丘,绕了一圈,将残留一饮而尽。
“但是就连他们这样的人,老天都容不下他们,你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这个世道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江寻说着,像是石化一般端坐在原地,萧晚卿也坐在旁边,看着不断喝酒的男人,她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悲伤,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正如眼前这个男人,他似乎酒量不好,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冲着坟堆划拳,一会又踹上一脚骂骂咧咧,疯狂大笑。
“是我害了他们。”江寻喝醉了,面庞通红,似都有些站不稳。
她有些心疼眼前的男子,抬手摸了摸他有些杂乱的头发,她触手间像是摸到了什么,是一块未烧尽的木板,上面未干涸的血迹凌乱的勾勒着几个字。
“这个......好像是留给你的。”
昏昏沉沉的江寻抬头,酒精都似乎挥发了不少。
“府......衙......”
血迹干涸的木板,殷红到发黑的字迹,江寻瞳孔如火在烧,他猛的抬头,发现萧晚卿也在看着他。
“你要去府衙?”
她一把抓住江寻的手,紧张的语无伦次
“杀朝廷命官是死罪,你若信我,此事待我回去禀明父亲,他一定会为这一村百姓做主,你万不可冲动。”
江寻缓缓起身,他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
“我信不过你们。”
萧晚卿嘴巴微张,嗫嚅着说不出话,半响她似做出什么决定一般。
“我陪你去!”
她语气坚决,眸中清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