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似乎是村子里集齐亲属或乡邻的重要场合。无论是婚丧嫁娶,均以宴席为最终待客之道。
再没有什么能像举办宴席一样,把独立而忙碌的人们集中起来。平日里在家不做饭的男人,往往这时都忙前忙后,垒灶炉、预制备菜、剁肉等体力和技术活儿被妥善包圆儿。女人们聚在一起洗碗筷,关系好些的妇人们集在一起,有说有笑手里却并不清闲,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人际交际。
两个月前,我最小的姐姐出嫁了,出嫁前的各种忙碌至今想起仍觉得手臂困乏。由于常年不居住老家的原因,院子里杂草疯长,有些地方竟长出了如手腕般粗细的小树苗,再加上瓦砾、泥土的参与,院子显得格外杂乱。在母亲的坚持下,婚礼需在老家举行,一则姑娘出门有此类风俗,二则家中亲戚多年已不往来,恰逢此事可与老家同宗亲或素日较好的邻舍叙叙旧。
大姐与我一边抱怨一边收拾,父亲母亲并不多言,他们或许在心里向自己发问:“孩子们明明都是生于斯,长于斯,为什么会对他们的老家毫无眷恋呢?”他们不知道过早离开家在外求学的孩子们,故土对于他们,更像是一种承载乡愁的文化符号,并无实际意义。父亲的手那段时间感染,母亲由于前年脑梗的缘故也不能做重活,只能在一旁做一些小而琐碎的工作。平日里喜欢唠叨的父亲在清理时眉头不舒,我想知道他内心的感情,但并没有大胆地问出口。
打扫的过程中,父亲和母亲达成了共识,为了避免无休止的杂草清除工作,他们决意把院子里的泥土地铺上厚厚的水泥,这样可避免许多麻烦,而且能在宴请亲朋的时候显得整洁。于是,我和大姐更加忙碌起来,除了收拾院子之外,还要操心石子、砂浆、水泥的问题。院子终于在几日之后整理出了模样,恢复了儿时记忆里的外貌。父亲打了许多个电话,邀请他们翌日到家中做工。第二天,平素荒芜的院子显得格外热闹,父亲叫了十几名劳力,说是劳力其实大多是由于年长而无法做工的长者,也有些是相近的宗亲。一天的忙碌后,院子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层,我功利地盘算如果在城市,这样一天的劳作大约能值多少钱,因为在乡下,工钱并不是硬通货,人情才是。今天你帮他,明天他帮你,牢靠的关系往往要依靠这些并不起眼的帮衬而巩固。
院子平整得当后,婚期便只剩几天了。几日里,家中不断有客人来往。我始终不能太适应这种寒暄,于是便躲得远远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内心默默地重复着“时间啊时间”。是啊,记忆里的人们都变老了,这不能不让人感觉伤怀。老人和村庄,都衰老地单一而无趣,这是现代都市化进程中被忽略的一角,也是千万个乡村的真实写照。
结婚前一日,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我们被收拾地焕然一新的家中,每个人仿佛都能找到自己的活儿,有和面的,有擀饺子皮的,有盘馅儿的,有烧火的。我和家人分布在院子里各个角落,仿佛我们才是客人,我们穿梭于各个“工位”,以便及时补齐短缺的物品。院子里垒起了炉灶,占城大和海山哥主厨,掌炊起灶。我站在一旁,偶尔往火堆里填充一两块儿板凳腿,好像自己也参与了一般。
大锅烩菜在家乡极为盛行,家中若有红白喜事请人帮了忙,这便是一顿仅次于酒席的高规格款待了。肉、芡、豆腐、白菜、粉条、木耳、黄花菜、香葱等均匀地在一个直径2米左右的大锅里被做熟。不需多少时间,便可出锅。每人拿一口瓷碗,打好菜,再捏一个馒头,由于院子人多,往往只能找一个角落里蹲着吃。
在农村,吃席是一件颇为庄重的事。在记忆里,家长给孩子买新衣服时,会特异叮嘱:“这是吃桌衣裳,可别穿太脏了。”宴席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乡村社交或信息交流的重要场合。不同于都市宴席的沉闷或功利,在乡村大宴上,除了热腾腾的饭菜之外,还有冒着热气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