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败的树枝横七竖八地陷在浓稠如墨的泥泞沼泽里,层层叠叠的落叶也被死死黏住,半掩其中。
瘴气仿若一层厚重且凝滞的纱幕,弥漫于低空,为周遭一切都笼上了诡异朦胧的色调。
毛发稀疏的鸦雀扑腾着疲惫的翅膀,在这混沌的空中艰难穿梭,时不时发出几声凄厉苍凉的鸣叫。
“咕,呱……”
四只鼓起的眼睛环伺周遭,两只身形肥硕如牛的七彩蟾越过朽木,在泥泞里跳跃腾挪。
背部斑斓的纹路上是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腺体,鼓鼓囊囊的腺体上充斥着毒液。
三丈长的舌头如闪电般频繁射向空中,每一次出击都带起一阵劲风,目标直指那些低空盘旋的鸦雀。
似乎只要这些烦人的乌鸦再降低些许高度,就会瞬间被它们长而有力的舌头缠住,拖入血盆大口,成为腹中美餐。
扎在泥坑中的半截老树上,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他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像是从这腐朽树干里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即便是七彩蟾这种以动态视力极佳著称的妖兽,反复打量,也难以分辨出那究竟是鲜活的生灵,还是仅仅是一根腐朽的枯枝。
就在四周看似平静之时,一柄柄飞刀悄然悬浮于空中。
一柄藏在树干后,刀刃紧贴粗糙的树皮,隐匿得严严实实。
一柄静悄悄地悬在烂泥沼里腐烂的麋鹿肋骨上,借助那腐朽骨架的掩护,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还有一柄躲在插在泥潭里、半截露出的阴木的空洞里,像是潜伏在黑暗巢穴中的猛兽,只等最佳时机发动致命一击。
这些飞刀没有灵力包裹,周身不见任何不规则颤动,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各自的隐匿之处,仿若最有耐心的猎手,在漫长的蛰伏中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飞刀在等待机会,而掩在树干后的模糊身影同样在蓄势,等待着一击毙命的绝佳时机。
终于,一声低沉却充满爆发力的“就是此时!”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紧接着,“嗖嗖嗖!”三道凌厉风声响起。
三只裹挟着磅礴灵力的羽箭如流星赶月般飞射而出,目标直指体型较小的那只墨黑色七彩蟾。
两只大蟾瞬间被惊动,一红一黑的庞大身躯迅速做出反应。
有力的双腿猛然蹬地,蒲扇般的脚蹼在泥泞中发力,借助反作用力,身形高高跃起。
每一次跳跃都能跨越三丈之远,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呱呱……”
两声震耳欲聋的鸣叫同时响起,两只黑色的长舌如两条黑色蟒蛇,朝着飞箭的源头抽打而去,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搅得嗡嗡作响。
“水遁,静水牢笼!”
千钧一发之际,瘴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轻呵。
刹那间,两只大蟾伸长的舌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僵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大陆二陆,快点出手,我的水牢术制衡不住多久。”
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
话音刚落,瘴气中骤然杀出两个少年。
他们身着紧身劲装,脸上裹着黑色方形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一青一蓝的服饰在这灰暗的沼泽中格外显眼。
蓝衣少年手持弓箭,身背箭袋,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如狂风暴雨般一连射出了十根裹挟着灵力的锋锐箭矢。
每一支箭都带着破风之力,直逼两只大蟾。
“大哥,那黑蟾受伤了,快快出手!”
射箭少年一边张弓搭箭,一边急切地催促着领先他几个身位的青衣少年。
两人长相身材极为相似,显然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大哥,接好。”
射完箭矢的少年动作麻利,从怀中取出一堆巴掌大的木片,手腕翻转,以扔飞镖的手法将一串瓦片精准地扔到前行少年的脚下。
“妖兽,看剑!”
年龄稍长的青衣少年脚下步伐轻快,身姿轻盈如燕。
脚尖精准地踏着铺在泥沼上的木片,借助木片与泥泞间短暂的支撑力,几个借力跳跃,便如同一道闪电般飞身到了黑蟾的面前。
只见他脚下猛地发力,木片瞬间陷入泥中,与此同时,少年持剑高高跃起,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以泰山压顶之势挺剑而刺!
“惊鸿刺!”
随着一声低喝,裹着灵力的剑尖锐利异常,轻而易举地捅穿了七彩蟾不算皮糙肉厚的身躯。
“咕噜,咕噜,咕噜……”
就在青衣少年腾空而起,即将给予七彩蟾致命一击之时,变故陡生。
丑陋的堪比痤疮的毒腺剧烈蠕动,咕噜噜地溢出一缕缕宛如鼻涕般的污秽之物。
这些污秽之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所到之处,泥泞瞬间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大陆小心,那毒蟾要喷射毒液了。”
全神施展术遁的少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得花容失色,大声提醒道。
“大哥,看箭!”
说时迟那时快,青衣少年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射出一根羽箭。
这根羽箭带着他全部的注意力与力量,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轨迹。
青衣少年眼见毒蟾即将喷出毒液,深知情况危急,不敢恋战。
当即施展燕子回身,在空中灵巧地翻转一周,同时迅速扯下身上的披风,在空中展开,犹如一面盾牌,挡住了飞射而来的毒液。
毒液喷在披风上,瞬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眨眼间就腐蚀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大哥,接好!”
箭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不偏不倚地出现在青衣少年翻身后的脚下。
少年反应迅速,脚尖轻点,稳稳地踏在羽箭之上,轻巧借力,手上的青锋剑顺势一转,直插毒蟾的肚皮。
“撕拉”一声,伴随着毒蟾的惨叫,搅出一地脏器,血腥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呱。”
体型稍大的红色七彩蟾终于抽回被束缚住的舌头,感受到同伴的危机与自身的无力,心一横,转过庞大的身躯,撒腿跳远逃走了,溅起大片大片的泥泞。
青衣少年踩在毒蟾逐渐失去生机的身上,手持利剑,小心翼翼地划开毒腺。
随后,他从腰间布包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运转灵力,形成一股轻柔却又精准的吸力,将毒液徐徐灌入小瓷瓶中。
“这毒蟾看起来也没多难缠嘛。”
射箭少年踩着木片飞身而来,一边说着,一边拔出插在毒蟾身上的箭矢,脸上带着几分轻松,“也好,省得我自己抹毒药。”
“哪有你说的这般轻松?”
青衣少年瞪了射箭少年一眼,神色严肃,“要不是有溧娘施展水遁,困住这毒蟾的长舌,还有最后的提醒,我现在怕是早就中毒等死了。”
“你们没事吧。”
隔着三丈远,一位紫衫少女站在岸边,即使脸上罩着纱巾,仍能看出其不凡的姿色。
她不想淌过这污浊的泥沼,只好朝站在毒蟾尸首上的两个双胞胎少年招手问候,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不碍事,溧娘你先在岸上等着,我们采完毒就过来。”
被叫做二陆的蓝衣少年朝紫衣少女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尽管这仅仅隔了三丈的距离,但浓郁的瘴气仿若一堵无形的厚墙,让人与人之间的视线隔了一层厚厚的灰,模糊不清。
相比之下,岸上的林子里空气稍显清新。
“哥,你说,溧娘身上是不是真有‘水之精’呢?”
陆蓝武压低声音,凑到陆青书耳边问道,眼神中透着一丝好奇与猜疑,“会不会是在苏浅身上,早就带着跟那个野男人一并跑了。”
“水镜师伯还没糊涂到这个程度,让一个叛出师门的劣徒带走门派至宝。”
陆青书一边收起瓷瓶,一边小心翼翼地扣上瓶塞,还特意晃动了两下,确认没有液体露出后,才放心地收回腰间的布包中。
“你别心急,溧娘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但这秘境中危险重重,自然有不得不掏出底牌的时候。”
陆青书看了胞弟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实在不行,你我二人推波助澜一番有何不可?”
“大哥可是有计划了?”
陆蓝武眼见大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
“你可知这七彩蟾毒只要淬炼得当,就能产生致幻催情的功效?”
陆青书与陆蓝武对视一眼,二人脸上均是泛起意味深长的坏笑。
“你们在笑什么呢?”
看着走来的陆氏兄弟一脸开心的模样,紫衣少女好奇地问道。
“顺利采到蟾毒,自是开心。”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顾左右而言他,眼神闪烁,并没有正面回答少女的问题。
三人采了毒液,结伴朝着岸边走去。
瘴气依旧弥漫在沼泽中,死去的七彩蟾水牛般的身体在泥泞的拉扯下,缓缓地往黑泥中陷去,仿佛这片沼泽要将一切都吞噬、掩埋,不留一丝痕迹。
“叮叮叮……”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声响。
一个风雷谷打扮的精壮少年踩着空中的飞刀,身姿矫健地降落到毒蟾的身上。
他目光扫过四周,看到死去的毒蟾与残留的战斗痕迹,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自语道:“也好,省得我出手。”
说罢,齐霄取出一只白净的小玉瓶。
手中飞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割开毒蟾疙瘩状的皮肤腺,褐色的液体缓缓注入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