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收到李墨的信是在永安十六年。
漠北正在下大雪，帐营的薄窗前蒙了厚厚一层雾，透着傍晚灰蒙蒙的天空和对面早早就关闭的市集被雪盖了半边的木匾招牌。信中李墨的语气染了哭腔：“阿煜，你快回来吧，母亲去世了。”
李煜紧握着信件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茫然转身碰倒了案上置着的长剑，在木制的地板上磕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怔怔地抬起头，心里顿觉一阵抽痛。
奔赴回国的路上，驿站辗转几番，终于到了镇北王府。府外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些翻天覆地。门楣修缮的高大素质、道路变成了平坦的理石长路、门口柳树下的馄饨摊位也消失不见。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的缓慢祥和，那些当初战乱奔走的日子好像丝毫没有发生过。永安十六年，离那段青春张扬，笑容里好像渡了金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李煜赶到家里时，母亲已被下葬，一家人跪在祠堂里，父亲早已两鬓斑白，弟弟跪在灵牌前，把一把把黄色的纸钱投进升腾的火焰中。身影没在角落，他的眼睛隐在后面，静静地盯着灵位上的牌坊一动不动。一直沉默孤坐在木椅上的老人看到他忽然一个打挺站起身来，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沟壑密布的脸上一双灰色的瞳孔剧烈地颤抖。
“你以为过了几年我就不认识你了吗？你当初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不是宁愿和我们断绝关系也要和她走吗？！我们现在还会认你？”
“……你……你给我滚！”
一时间，人群中几十口李家人和他们携带的子子女女全部噤如寒蝉。他们中有的人参与过当年的那场闹剧，也有的人从未见过男主角的样子。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听说过李家曾有一子性情乖张，本有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机会，却为着一个姑娘违抗圣命，在寒冬腊月扎进结了冰的水中险些丧命的故事。这在当年是一桩奇大的丑闻，让镇北王府三四年都在流言蜚语中抬不起头来。而现在，为着一位亲人的离世，所有陈年旧事重新劈面相逢，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前拦这盛怒的老爷子。
李煜似是丝毫没把这质问听入耳，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人影。坐在一张轮椅上，膝上盖了一条毛毡。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薄唇微闭，远山眉，微垂的睫毛投在眼睑下方，安静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惊扰不了她。
心中一阵绞痛。
“许念初，我们别来无恙。”
有风穿堂而过，他的手指冰凉，转身拂了拂因流泪而泛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