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魇

他边哄边用纸巾擦着我脸上的沙子,裙子上的也拍掉了不少,等我哭累了不想哭了,发现这儿除了我哥,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不大,七八岁的样子,手上捧着书,不苟言笑,坐在那儿似乎盯了我很久,我看见他时,第一反应是他长得很好看。

“爸爸得长的好看才行,这样以后出生的宝宝才不会变丑,哥哥,可以让他当爸爸!”我还沉浸在过家家中,扯着哥哥的衣服指着那个男孩。

我不清楚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哥哥往我额头弹了一下,不轻不重。

“那个哥哥要学习,别打搅他。”

我表面应着,实际上没少找他麻烦,他也没气,时不时还逗我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他住在我家隔壁,好像是生了什么病,搬过来休养。

就冲着那张脸,我没少吵着妈妈要去他家窜门,妈妈与他父母也有点交集,这段时间因为我的无理取闹没少上门叨扰人家,久而久之,两家也亲近了起来。

我找他玩时,他大多时候都在看书,他看的书很多,他还有一间书房,很多我看不明白的书,他都看,年纪这么小,识的字不少啊。

“今天有空,陪你过家家。”

我坐在地毯上玩着玩具熊,看着他合上了书,对我浅浅笑着。

他的书房以前只有书,没有这些玩具,来了几次后,沙发和地上摆了不少,阿姨说那是他用零花钱买的,我找他玩时,他看着书,让我和它们玩,各不打扰。

我当时高兴得紧,和他玩了整整一天,后来几次,他也没再看书,都在陪我玩。

“然然是妈妈,那我是什么啊?”

……

他在这儿待了不到一年便搬走了,我记得我那天发了高烧,没有去见他一面,他当时应该很失落吧。

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玩了近一年时间,可我却对他没了什么印象,小孩子也会健忘吗?

那个长得漂亮的男孩,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对他的称呼,一直是漂亮哥哥或者哥哥。

——

我坐起了身,身上最后一点被子也滑下了床落到了地上。我的手有点冰凉,一手捂住了半边脸,缓了好一会儿。

很久没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我下了床,把被子放回到了床上,披了件外套出了屋,外面仍是一片夜色。

地板有点水,空气有点湿,在此之前还下了场小雨,现在雨停了,山林的鸟鸣、蝉鸣不多,却很响。

我搬了一个干净的凳椅出来,坐在了瀑布前,我静静地看着它倾泻而下,滔滔不绝,我的思绪被它牵引了过去,迟迟没有回神。

等我从空如白纸的思绪中回了神,我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冷意后知后觉地爬了上来,我打了个哆嗦,一件厚实的衣服从我肩上滑了下来,连接着我的那件外套,一并落在了地上。

“就这么坐了大半夜,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怎么都叫不回。”言硕递了杯热水给我,拾起了我滑落在后的衣物重新给我披上,笑着着问我,这笑容之中还带了几分肃色。

我的大脑当时是空白的,我也不清楚当时的我在想什么,就定定地坐在那儿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我将被风吹冷的热水一饮而尽,指间捻着茶杯转,面上带着笑:“我和言公子的关系,还没到言为心声的地步。”

“倒是鄙人唐突了,”言硕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并不在意我的那一点小情绪,“但姑娘以后还是多注意一点,这儿晚上天凉,易着凉。”

他这话不假,当天我便发了烧,整张脸热得烫手,而手,炎炎夏日,它却冰的很。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在院子里还很有闲心地与言萱下棋,直到言硕注意到我的气色不对,我才迟迟发觉……

——

“小蝌蚪找呀找妈妈……悠然要快点醒来,崽崽还没有妈妈呢……”

十二岁的我也发过一次高烧,那是我上学以来第一次生病,很难受,听迟拓说,我当时烧到了41度了,整张脸红的不像话,整个人不清醒,说了一大堆胡话。

可我生病的这几天,总能听见这几句话。

过家家什么的,自七岁就没再玩过了。

那道声音温柔,很有魔力,能让我在昏睡的状态清晰闻见,我想过睁眼看清那模糊的身影,但我很累,眼皮也很沉重。

“昨晚你到我房间唱歌了?”

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接过迟拓递来的筷子问他。

迟拓是在我六岁时搬来的小区,就住在对面,小时候没少找我玩,也混熟了不少,自父母离开后,便是他一直在照顾我。

“谁唱歌要一个要醒不醒的听者?我要想给你唱歌,怎么也得等你精力充足,有心听我唱不是?”他盛了碗粥给我,对我笑着,“是不是幻听了?”

“可能吧。”我闷头喝着粥,挠了挠颈脖,不太确定地说,主要是那声音太真实了,还有几分熟悉。

迟拓看着我,忽然上前抓住了我挠着侧颈的手,眉头紧锁着:“你吃什么东西了?过敏了。”

“过敏?”我停了手,愣愣地看着迟拓,对于他这话,我是不太信的,我一家子身体特殊,只对药剂里的个别成分过敏,其中有毒物质和致幻安神类过敏最为显著,所以从小到大我生病与别人不同,从来不打针吃药,都是去请道士或是找老中医用传统法子驱邪除病,很费人和力,所以我也不怎么喜欢生病,格外难受不说,还挺打扰人的,虽说一年也生不了几回病。

“别开玩笑了,我对什么过敏你又不是不清楚。”

迟拓很清楚,但他看着我的颈脖红疹一片,确实是过敏了,知道我不信,还特意去给我找来了一面镜子。

我一看,还真过敏了,那一块被我挠的血红,感觉快出血了,面对过敏,我没有任何处理经验,上回过敏好像还是哥哥发现的及时,找妈妈处理的,眼下他们都不在,只能跟着迟拓去了趟医院。

可医生表示,我的身体很健康,对于我脖子上的那一块红,他像是没见过似的,很好奇,也解释不出来。

可这明明就是过敏啊,过敏药我也碰不得,多少有点难为这位医生了……

我有想过询问父母,可他们走前,硬是连联系方式也没留给我,之前的,也都是空号,就仿佛,他们在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不会真往我嘴里塞药了吧?”

我问着迟拓,我对药物过敏,迟拓一直是保持着不信的态度,这也不难怪我会怀疑他。

可我怀疑错了,真不是他,迟拓平时在我面前吊儿郎当,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

过敏也不好受,还没半天,我刚退下的烧又起来了,烧得比之前还严重,每隔一段时间我便吐一阵,吃什么吐什么,胃里没东西吐了,便吐酸水,那味道在嘴里真的很不好受。

后来迟拓跑了很远的路给我请了个半仙,我的病情才有所好转,只不过身上的红疹看是消了,实则都集在了某一处,毕竟是半仙,无法根治也很正常,我也没太在意,以后多注意一下就行了,可没想到,这会影响我后面的生活……

——

我再次有意识时,是半个月后,睁眼打量着周遭,发现这是我的房间,这一闭眼一睁眼,还真是没话说,只是这多少有点过于安静了。

我喉咙十分的干哑,还有一股味,发不出声,身子也无力可施。

屋里没有人,我喉咙干的紧,想喝水,用尽了力气翻摔在地,没一会儿,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英落急忙开了门,过来把我扶了起来。

我一时说不出话,指了指桌上的茶具,英落会意,给我倒了杯水,我整整喝了五杯才缓了过来,出声时,嗓音仍是有点哑。

“金依挽呢?”

按理说,这个点她会在府里的,作为大夫,碍于身份,她多少会会在旁边做做样子,可现在,人都没见着。

“公主,金姑娘进宫了。”

我在英落的搀扶下下了床,她给我披了件外套,这才让我出了门。

外面的太阳极为刺眼,我从屋里出来并不觉得热,反而还暖烘烘的。

南歧在门口守了半个月,一步也没有离开,整个人坐在门边安静得很。

他见我从屋里出来,一个激灵站起身,因为挨得近,他起来时险些一头撞了我的下巴。

他稳稳的退了一步,躬身对我一礼,我见他气色不太好,便让他退下了。

“金依挽进宫,有谁跟着?”

我徐步走到了正院,英落命人备好了马车,与我说道。

对于马车,我还是有点拒绝的,但碍于我这身子,将就将就。

“除了辰萤和他,还有周夫人和卫括也去了。”

“周夫人?宫里出什么事了?”

宫里的事南黎有意瞒着,可舒舟的实力不是盖的。

“前段时间宫里不太安宁,藏书阁失了火,陛下险些葬身火海,当天夜里又遇刺,受了重伤,那群老太医忙了有一阵子,也没忙过来,金姑娘昨日便被北赐请进了宫。”

“没拦着?”

英落摇了摇头:“拦不住,北赐的实力公主是知道的,除了您,府里没人拦得住他。”

“南歧呢,他没去拦着?”

“他在公主门前守了整整半月,半步也未曾离开过。”

“……”我没了话,这让我怎么接?当初也没想他会这么忠心耿耿啊。

我入了宫,跟着小太监往南黎的寝殿走,半路遇上了元贵妃,多少天没见,她的肚子大了不少,我没让她行礼,见她也是往紫阳殿的方向,便与她一路了。

紫阳殿外倒没什么人,一进殿内,五个人一个也没少。

南黎卧病在床,面色发白,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虚弱的样子,莫名有点心痛。

金依挽还在给人把着脉,一时也没注意到我。

英落给我搬来了座椅,我坐了下来,二郎腿翘着,一手肘抵着扶手撑着侧额看着南黎,我说这次醒来怎么没见着他来唠叨,原来是来不了。

“太医府的老太医这么不经用了?你倒还来我府上抢人。”

南黎咳了两声,上回在他脸上抽的那个疤痕还在,这疤似乎是消不掉了。

“主要是想看看,能住东院的人,是何方神圣,能把你收拾住。”

我看着他笑得牵强,不过能和我犟上几句,说明人还死不掉,寻常的刺客不可能能把他重伤成这样,见金依挽弄得差不多了,便问她南黎这模样多少天了。

“六日有余。”她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