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始皇篇(10)

夜里我和她同床共枕,夫妻之间不就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虽然我也数次陪寝赢政和扶苏。

长门宫的灯火清冷撩人,不及今夜的月光。

我看着她绵密的长发上翘的睫毛,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我们温热的吐息间,我正过身略微叹了口气。

这时我看见了一只老鼠,我的记忆好像穿梭回了李斯初当粮仓小吏之时也有一只这样的鼠子,那个典故我在高中语文课堂间的半梦半醒中听过,然而我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记忆是李斯的。

历史上曾这样记载:「上蔡看鼠,心忧厕仓。」

那天他看到了一只在厕所吃粪便还经常被野狗人类打扰的老鼠,和一只躲在粮仓里把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老鼠。他突然就悟出了这两个老鼠过着截然不同的鼠生。

就像牛顿和释迦牟尼都只是坐在树下便顿悟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理论一样,他悟了,不是悟了两只鼠,而是参悟了自己的人生。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拥有自己的报负,也就是那天起他开始决定出去闯一闯,而并不只满足于每月只领那么点俸银的粮仓小吏一职,他开始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些什么。

也许他的初衷只是为了住上更好的房子,让妻儿过得更好,拥有更好的人生,至少不至于一辈子碌碌无为,可他没想过天降了一个我,天降了一个比他更刁钻比他更有远见且喜欢玩弄权术的我。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让他不再是粮仓小吏,我让他不再是吕不韦门客,我让他真真正正的走上了辅佐秦始皇之路。

我带着现代而来的知识,清楚的明白天下之势必将皆归于秦,并且我懂得人性的贪婪,我上辈子混过娱乐圈,再怎么样?也看过上流圈子的明争暗斗,因此比起他我更阴毒更会想阴招,我不止一次的用钱财贿赂过各国大臣也不止一次的找人去各国游说让君臣离心,利用舆论权色交易,不多费一兵一卒地让这些国家土崩瓦解,这些都是我前世在娱乐圈学来的。

并且前世我出生在一个太平年间,我苦天下民众,我只希望人人都能有书读,人人都能吃饱饭,不再有战争,不但凭着我对历史的了解,我也看得出赢政有大才,因此我尽心尽力地辅佐着赢政,并在这一年终结了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

我的野心很大,接下来我要的是天下大同海晏河清,我要向全天下证明,我并非只是一个会玩弄权术的文臣。

我时刻记得扮演好李斯这个角色。

我看着那只鼠站起来了,鼻子耸动着,长长的胡须左右摇摆着,夜色深沉,照着女人光洁白皙像月光一样结白柔软的皮肤,我怕我的妻子发现这只老鼠,我为她裸露在外的肩盖上了被,那只老鼠它用黑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它的眼睛如夜色一样深沉带着如夜色露水般的苍凉。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时过经年的沧桑,也许是我眼神的倒影吧,一只老鼠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钱多多,它好像有灵性很听我的话,我叫了它一声它就跳到了我的手上,我抚摸着它灰色的背脊和绒毛。

婢女点的鹅梨帐中香丝丝入蔻,钻入我的鼻尖。

就这样,我沉沉睡去。

次日早,当阳光洒满我全身时我正坐在院子里吃着夫人做的鸡汤抄手和叶儿粑,我坐在庭院里看着两个孩子追逐嬉戏,春光融融,家庭和睦。

我正美着呢,就有门人来报,有宫女史来拜见,我一看落签,杜玲珑。

我勾唇浅笑,阳光打在我凉薄的唇上,我放下食碗,抬头看向来人目光炯炯,我放平了心态,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声线平静压抑且带着威仪道:“杜女史未免也太不守规矩,一无拜帖,二不请自来擅闯在下府邸,论理,我可以治你的罪。”

“李大人难道就这点度量,你难道没听过来者皆是客,有朋自远方来……”

我打断她的话:“虽远必诛?hhh,你不要告诉我你来拜会我是为了让我赔你那天那碗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不卑不亢道:“如果先生您现下将我从你的宅子里赶出去了,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所做的决定。”

她站在我身后圈着我的太师椅:“实不相瞒,我是来助你的。”

“你是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置可否:“真是胆大包天再怎么样,你也该向我行跪拜之礼。”

“我看你这是大人当上瘾了,怕是忘了自己是谁吧?”她也迎面而上,我们眼神交汇,针锋相对,她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我忍了下来,还不是时候,我一向隐忍,在我目前还没有摸清她底细之前我还不能露出破绽。

我冷笑了一下:“那碗汤就当是在下欠你的,小清,看茶。”

“我有事与大人相议,不如移步书房?”她道。

“小清,带路。”

到了书房落座后,我温了茶水,茶叶在锡壶里翻滚,茶水蒸腾间氤氲了我们彼此的脸,也模糊了李夫人的视线。

尽管她不懂朝堂的事,也不懂我和杜女史之间的纠葛,但她还是端了早上刚煮好的鸡汤过来。

我毫不在意的对杜玲珑道:“我夫人炖汤一绝,尝尝吧。”

然后我环顾四周让人都退下后,我轻佻的挑了挑眉对她道:“说吧,什么事。”

“我想你在为书同文苦恼吧。”她直接了当的提了出来。

说实话,她没有说错,我确实为了此事十分苦恼,甚至可以说是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以至于都出现幻觉,看到了一只能听懂人话的老鼠。

“那你有何高见。”我撑头,那如此一来我眼下的状况确实被动指不定有求于人,人之所求必将带来代价,我不确定她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我并不想我所求于人而囚于人,这是我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所不允许的。

“我叫赵芊,毕业于北京大学汉语文学专业,我的老师是华学诚,他是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汉语古文献研究所所长。”

她骄傲的说道。

“好了,我并不想了解你老师的丰功伟绩,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以及你想要什么?”我看着她直接了当地说道。

“喂,你我都是现代人,说实话,我过来是带着任务来的,我得阻止你改变历史。所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静观其变。”

“什么!”我站了起来,打翻了茶盏。

难道历史还是不肯放过我的扶苏吗,我待他如子,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是的,我的到来是为了扶秦二世上位。赵高是我的亲叔叔,而生下胡亥的赵姬则是我的姑姑。”她看着我眼里满是野心:“所以我给李大人一个选择,选择我们这边呢,你的路会走得顺畅些,同样你眼前的难题,我也能帮你解决,继续走你原先想的那条路呢,你很有可能会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看着她只觉得眼下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我感到天旋地转的一种眩晕,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只老鼠,它又长大了一些,一边是利益金钱权利在叫嚣,一边是我想保下扶苏的私心,那个孩子……

我阖上双眼,如今春日的阳光竟显得如此刺眼,空气中清可见微尘,我摸着眉心。

良久,窗外的鸟雀呜咽了一下,我不敢想象失去眼下的生活失去权力的滋味,我最终选择了妥协。

也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后悔我如今当下的决定,可是没有办法,眼下我没得选。

“好,我答应你。”我虚脱般的开口。

我想起扶苏稚嫩的脸庞,我想起多年教导他的日日夜夜,我想起他曾那样敬重的眼神,我想起他对我的信任,我想起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