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声音温和。
云浅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的眨了眨眼睛。
“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体力透支。”医生翻着手里的病历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你送来的时候血压很低。年轻人,工作再重要,也不能这样消耗身体。身体是有极限的,它不会一直沉默地忍受。这次是晕倒,下次呢?”
医生的话像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破了云浅长久以来用“坚持”“努力”构筑的虚幻外壳。
极限……原来这具躯壳早已发出了无数次的求救信号,只是被她刻意地、粗暴地忽略了。
她躺在那里,感受着输液管里液体冰冷的流动,身体内部是一片被过度使用后的荒芜废墟,沉重、酸痛、空空荡荡。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后怕,无声地弥漫开来,浸透了每一寸意识。
几天后,云浅拿着哪张薄薄的出院证明,站在了公司的写字楼那干净的如同镜子一样的电梯里面。
镜面的轿厢壁映出她的样子: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青黑并未完全褪去,穿着几天前那身显得有些空荡的套裙,整个人像一根被骤然抽去了韧性的芦苇。
电梯平稳上升的数字,如同倒计时的鼓点,敲打在心上。
推开老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将那份打印好的辞职信轻轻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老板抬起眼,目光在云浅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东西——或许是惊讶,或许是了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卸下麻烦的轻松?
他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立刻搬出“公司培养你多年”“项目正在关键期”之类的大道理来挽留,也没有再画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蓝图”。
他只是沉默地拿起那份辞职信,目光扫过纸面,又抬眼看了看云浅苍白依旧的脸。
“嗯……”他沉吟了片刻,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小浅啊,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你的付出,公司是看在眼里的。”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略显厚实的白色信封,推到桌沿,“这个,是公司的一点心意,好好休息,身体要紧。”他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刁难,没有虚伪的挽留,这意料之外的爽快和那封薄薄的“补偿”,反而像最后一块被抽掉的积木,让云浅一直强撑着的某种东西彻底坍塌了。
她默默接过那个信封,指尖感受到里面纸张的厚度和硬度,一种混合着解脱与荒诞的冰冷感沿着手臂蔓延上来。
原来她的健康和时间,最终可以这样清晰地折算成几张纸的重量,她垂下眼,喉咙发紧,只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李总。”声音干涩得厉害,说完便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这间曾让她无数次感到窒息和压力的办公室。
在租的房子里面修养了两天后,云浅看着自己的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毅然的跟房东说明自己想要回家发展的打算,这边的的房子她不打算租了。
幸好房东也没为难云浅,按照合同上面,退租的那天房东把押金和还差半个月的房租一起退给了云浅。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云浅就踏上了回老家的列车上。
云浅的行李大多都被她快递回去了,只有一个随身的背包和那个被仔细包裹、一路小心抱在怀里的坛子。
列车启动,熟悉的城市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最终被广阔的、绿意渐浓的田野所取代。车厢里人不多,空气有些沉闷。
云浅抱着那个冰冷的坛子,粗糙的陶罐表面紧贴着掌心,传递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米酒清香。
(ps:因为是用酒槽泡的,所以有一股米酒的香味~)
坛口用厚厚的保鲜膜和胶带缠得严严实实,一丝老家的酸香也透不出来,可就是抱着它,仿佛就抱住了父母那无声却沉甸甸的挂念。
几天来强装的平静和麻木,在列车规律的晃动中,在那熟悉的、若有似无的酸菜气息的幻觉里,终于土崩瓦解。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坛子粗糙的陶壁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起初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抽动,后来渐渐控制不住,变成压抑的呜咽,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泪水模糊了窗外飞驰的风景,也冲刷着连日来的惊惶、委屈、后怕和那深不见底的疲惫。
怀里这坛酸菜,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依靠,冰冷坚硬,却又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傍晚时分,列车终于抵达那个熟悉的小站,夕阳的余晖给小小的站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远远地,就看到两个翘首以盼的身影,在稀稀落落的出站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是云爸和云妈。云浅抱着坛子,脚步有些虚浮地朝他们走去。
“囡囡!”云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快步迎了上来。
然而,就在她离女儿几步远的地方,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骤然冻结,接着一寸寸碎裂开来,被巨大的震惊和痛惜所取代。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云浅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过分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眼下顽固的青黑,还有那件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仿佛挂在一副架子上的外套。
“我的天……”云妈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冲上前,一把将云浅连同那个坛子紧紧搂进怀里。
她的手臂收得那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和心碎。
云浅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妈妈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怎么……怎么瘦成这样了?啊?这才多久没见?我的囡囡啊……”云妈的声音哽咽了,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云浅的肩头。
云爸站在一旁,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刀子,在女儿脸上、身上反复刮过。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云浅背上那个不大的背包接了过去,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然后,他粗糙的大手,带着一种沉重得难以言喻的心疼,轻轻落在云浅的头顶,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揉了揉。
那一下,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云爸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