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时的叶可根本不知道,叶家那帮权谋家想要的不只是隋安的度云经世,其实还有叶可手里仅有的8%的盛江叶族股权。

那天隋安搬离公寓,路边的车里坐着的是跟了她许久的叶家人——他点着烟,漫不经心的听着她一路上像个老好人似的操心,不停的劝旁边的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她旁边那个被劝的人,却始终神情复杂的在出神,那种表情不是烦躁,不是愤怒,也不是难过,是一种很奇怪的平静,像一个棋手棋震四方前的沉默,更像一个谋士谋划布局前的思虑。后来她像是思虑良久,才回头,对叶可说了句什么。

然后叶可愣在那,满脸的震惊。

他直觉这个人不简单,于是下了车,假装查看站牌信息走近了她们,那个人也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其他表情,很冷淡的说完了她的话。

他听到了那句“让我怎么信你”,想着原来是终于说了狠话,难怪让叶丫头再开不了口。他目送着那个叫隋安的人头也不回的上了公交,心想果然太年轻气盛。

叶可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其实隋安当时的那一句“你也姓叶”之后,是想提醒她保住手里的股份,扛过所有压力,等时机成熟,她会回来,再解释这一切。

可是隋安没能说出那个后半句,那一瞥让她知道了现实的残酷,让她只能在她们中间,亲手划一道沟。

叶家人大概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他抽的那支昂贵到稀有的烟出卖了他。

谁会抽着那么贵的烟,却又顶着烈阳挤公交。

后来隋安熬了三个月,也明白叶可始终不肯亲自出面收购的难处,可她那时却想,叶可,你再不来,度云经世就真的不是我们的了。

机场再次相见,却是长别,明明是不顾一切追来送行的人,却一言不发的来又一言不发的回。隋安第一次那么难过,却始终没有任何流露。她将在国内的最后一个电话,拨向远在欧洲的元辰。

她知道,叶可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条路比她的还要难还要险,在成功之前,她们没办法再并肩同行。

但那都没关系,她可以继续努力,努力把自己变得强大一点,等到大洋彼岸有人需要她的时候,任何困难,她都能挺身而出。

只不过四年春去秋来,花谢花又开。

叶可继续喝她的茶,隋安也继续喝她的酒。

这些年历尽磨难走来,两人都有了自己的城府,有了自己的计与谋。

隋安想,从引蛇出洞到瞒天过海再到暗度陈仓,商战间的兵不血刃她叶可如今已是游刃有余,仿佛回眸间的冷色,就是无声的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及结束。

可是,她曾经也只是个单纯的不爱说话的女孩,看上去文文静静,爱看书,爱做社工,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爱写随笔和日记的女孩。

隋安提着酒瓶,声音轻飘飘的:“我还记得……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军训操场,公告栏下……”

叶可夺过她的酒瓶:“你骗某个天真鬼说你们方阵在休息,然后听人家指着公告栏上你的名字夸了半天,事实上你逃了训练,刚揍完某个到处惹事也正好逃训的倒霉蛋。”叶可笑道,“那个天真鬼是我,那个倒霉蛋是赵淮。半个月后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为此你赔了一桶冰淇淋和一堆抱歉,赵淮是一年后被你认出来的,你那时在考场外愣是扔了书把人抓住又赏了一拳。”

隋安笑得仰头躺下:“他活该,谁让他踩了我的小白鞋,没让他洗鞋就不错了。”

似乎是酒喝得太多,她的脑袋有些晕晕的,连声音都有些无力,可她还记得问:“所以刚刚那位服务员,你最后和他说了什么?是让他去检查监控,还是去执行你的下一步计划?”

彼时叶可已经关了屏蔽仪正在查看手机信息。

是元辰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话,他说:“叶可,其实当年我对你的处境一无所知,如果那时不是隋安,我想,我会错过你更久。”

叶可想,隋安,原来那么早,你就原谅我了。

她说:“我让他准备点醒酒汤,怕你醉得太厉害。”

隋安笑了:“就这些?”

“明天中午江市一中校庆典礼,早替你留了位置,怎能让你睡过了头?”叶可也笑了,浅浅的,露出两个小酒窝,“晚上再跟我回一趟我父母那,他们替你攒了多少年的嫁妆,你自己去瞧瞧。”

她们都笑了。窗外对面的高楼切换了新的广告,一组公益广告——拥林靠水的公寓楼房下,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替老奶奶打着伞,橘黄色的路灯映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拥抱他们的背影,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下一行温柔的字——欢迎回家。

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盛江叶族集团(中国)协x x公益基金会联合打造。

望江大厦的楼下,身穿黑色风衣戴眼镜的男人背靠着车,看着这则广告出神许久,回头又望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户口本,再次摸出口袋里那枚温热的钻戒细细摩挲。

一辆共享电车亮着灯急刹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还没摘下头盔就开了口:“老远就看见你笑成一朵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求婚成功了,这搞了半天,戒指还没戴到人家手上呐!啧——太子爷您这效率,比我老婆当年编作文还慢!”

风衣男将戒指端端正正收回首饰盒里,才不紧不慢回击道:“我和我的未婚妻虽然常年分居两地但感情依旧和睦,不像小赵总,同小区追老婆追三年才成功,上次偷偷出门飙车被发现,现在可怜到连驾驶证都被没收,上下班只能骑单车。”

“你懂什么!这是我老婆大人时刻关心我的感人事例之一!”赵淮不满道,“你怎么还不走!你——车停这妨碍我第一时间接老婆回家见公婆!”

元辰却叹了口气,拉开车门:“但现在看来,今晚恐怕我们谁也不能如愿以偿。上车吧,去喝两杯,我请客。”

“我以为你解决国外的事起码还要大半个月,所以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助你逃脱困境的?”赵淮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下一秒又大惊小怪道,“哎呦喂户口本!原来是爱情的力量啊!”

“你不也在结束临床实习第二天就连夜跑回来了吗。”元辰夺了过去,“明天是江市一中校庆,张主任……张校给我安排了演讲。”

“演讲?”赵淮乐了,“得了吧,让你一个高中偷偷早恋的人去激励祖国的花朵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张大壮要是知道我那会天天骚扰我老婆其实是为了帮你追叶可,会不会气到现场昏厥?别到时候还得我现场给他做CPR——哎太子爷,我突然想起来,你写的第一版情书还夹在我高中课本里!不行明天我要拍给叶可看哈哈哈哈哈……”

元辰的脸色变了变,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在他身旁这位损友正要“吹胡子瞪眼”时,异常的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掏出了手机。

赵淮本能的感觉不妙:“你想干嘛,不会又叫保镖吧,能不能换个温柔的方式,你家那位保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怎么会?”元辰双手飞速打字,声音听起来无比平和却字字诛心,“突然想起来演讲稿还差几个反面教材,也就补个几千字。还劳烦小赵总稍等片刻,我写作文的速度会比令夫人快很多。”

“什么?什么!喂你这是公开处刑啊!这跟现场把我扒干了有什么区别!!!元辰你把手机给我……你这安全带怎么回事……你下车干什么?这门怎么打不开……我错了真的错了!大哥你饶了我吧!我老婆知道了真的会笑一辈子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