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烈焰征程

“移星计划”开始后的102小时10分32秒。

倒计时归零后，60艘载人飞船的火箭发动机与“天堂号”南极的四台轴向发动机同时点火，300名飞船驾驶员感觉他们头顶那片铅灰色的平原突然发出了刺眼的红光，犹如头顶着一个冉冉升起的巨大太阳，惊天动地的轰鸣则犹如天崩地裂，雷霆震怒。

不到1秒钟，这种强烈的振动使得“天堂号”内每个人的灵魂都仿佛出了窍。

又过了不到6秒钟，远在150万公里外的地球上，10多亿人看到在漆黑的太空中、在人马座方向出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其颜色赤橙赤黄，刚开始的时候其亮度与人马座的主星箕宿三相当，很快它就达到了负5等星，这使它成为了夜空中仅次于月亮的最耀眼的星星，仿佛整个天空都是它在闪耀。

火箭点火8秒后，处于南极零重力区1号飞船驾驶舱内的王佳妮与“天堂号”“指挥中心”的最高行政长官赵磊宇，以及首席技术执行官J·弗莱泽等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一种不断增强的振动，振动叠加在振动上，使其呈现一个不断增强的趋势。

“不好！是共振！”

他们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这种振动低频而强劲，应该是火箭发动机产生的推力与“天堂号”的南极平原发生了共振，其波峰与波谷相抵，犹如60个木槌在不断敲着鼓面的蒙皮，此时的“天堂号”已经变成了一只“咚咚”作响的巨鼓。

这是“天堂号”管理委员会绝对没有想到的问题。

这时的火箭点火已经超过60秒，还没达到预定的加速度，如果现在强行关闭火箭停止加速，意味着“天堂号”将在12个小时后与陨石在太空中相遇，而如果继续加速，载人飞船驾驶舱的承重梁将在与“天堂号”南极零重力区平原的共振中变形、损毁。

他们都能想象：当火箭驾驶舱的承重梁发生变形时，火箭的整体就会发生倾斜，这样就会使火箭产生一个错误的推力分量，这个推力分量会进一步导致倾斜加剧，最后的结果就是使火箭倾倒在“天堂号”南极零重力区并发生猛烈爆炸。

这会同时引发一系列多诺米骨牌般的连锁反应：一艘火箭的倒下会引起附近更多火箭的倾倒，火箭的倾倒会带来更多的爆炸，那时南极零重力区那片广阔的平原与火箭都将在毁天灭地的爆炸声中摧毁。这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可怕结果。

他们正进行在一条生与死，存与亡的钢丝索上。

这种低频的振动与“天堂号”内所有的人都发生了共振，“天堂号”内的所有居民都变成了一只“咚咚”的鼓，他们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振碎了。

“哇！”的一声，周梅琳与林乐乐只感觉肚子如里翻江倒海般难受，犹如坐着一艘小船穿过惊涛骇浪。

她们赶紧跌跌撞撞的扶着墙上的非连续扶手飘到卫生间，打开负压真空器，早上吃的东西一口喷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林乐乐几乎要崩溃了。

“好像是发生了共振！”周梅琳边吐边艰难的说。

“共振？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

不但是她们，“天堂号”内所有的居民都像她们一样处于剧烈的煎熬中。

就在离他们家不到6千米的地方，“麦哲伦海”的洁白坚硬的表面在剧烈的振动下发出犹如玻璃迸裂般惊天动地的巨响。

0.5米厚的冰下海水通过裂开的缝隙快速的涌上来，但很快又被表面寒冷的低温冻结了，在其广阔的表面形成纵横交错的条纹，就像欧罗巴卫星的表面。

不过她们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处于南极零重力区那360位勇士的安危，现在那里才是“天堂号”上最令人关注、最危险的地方了，不但那里是暴风雨的中心，还是因为那里有她们无尽牵挂的亲人、爱人们。

他们的生命无疑正遭受着严重的威胁。

“那……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林乐乐惊恐不安问。

周梅琳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最害怕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而现在那些队员都还处于“天堂号”外侧的南极零重力区，因此呼叫的信号受到限制，她们也无法及时的联络到他们，只有“指挥中心”有这个权限。现在她最关心的是：这种共振还要持续多久？

周梅琳强压着心跳说：“不要着急，‘天堂号’管理委员会会及时发布告知函的，他们可能有危险，但应该没有生命之忧。”

“为什么？”

“你试想一下，如果南极零重力区的队员出现了重大伤亡，那就意味着‘移星计划’遭到失败，那‘天堂号’内就会响起报警声。”

这个推论使她们俩暂时放下心来。

在火箭点火时间达到108秒的时候，处于南极零重力区的王佳妮发现载人飞船驾驶舱的舷舱增强玻璃迸裂了。

这时她的耳机中传来了其他队员不断的呼叫：

“5号报告零号，飞船驾驶舱右侧舷舱玻璃出现裂痕。”

“17号报告零号，飞船驾驶舱左侧舷舱玻璃出现裂痕。”

“21号报告零号，飞船驾驶舱后侧舷舱玻璃出现裂痕。”

……

惊心动魄的呼叫不断传来，“天堂号”已经进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零号报告‘指挥中心’，零号报告‘指挥中心’，不同飞船的驾驶舱玻璃出现裂痕！重复一遍，不同飞船的驾驶舱玻璃出现裂痕！请指示。”

“把火箭的推力降低到百分之九十！注意火箭的横向切力，必要的时候可以启动横向发动机进行修正”

弗莱泽发出指令。

王佳妮与其他队员在飞船的控制台上一阵令人炫目的操作。

但振动还在持续增强。

“继续降到到百分之八十五。”

振动保持着平衡。

“密切关注振动的强度，随时作出调整。”

“零号收到！零号收到！”

但随着振动时间的延长，南极零重力区的名队员们意识逐渐模糊，他们都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215秒后，“天堂号”终于达到了预定的加速度，但比原先设定的时间延长了整整53秒，这也意味着“天堂号”将与陨石以不到90公里的距离插肩而过。

“终止点火！重复一遍，终止点火！”

弗莱泽再次发出指令。

王佳妮按下控制台上的那个红色按钮，队员们仿佛像冲出了火山口，他们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这时他们才发现，所有人的内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火箭停止点火后的“天堂号”将继续以惯性在太空中滑行8小时20分钟，然后“天堂号”上的横向发动机点火，超级圆筒将在太空中完成一次180度的转体，使火箭的发动机朝前进行制动飞行。

十几分钟后，“天堂号”内所有的人都收到了来自“天堂号”管理委员会的信息：

尊敬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这里是‘天堂号’管理委员会，委员会郑重的告诉大家：经过‘天堂号’管理委员会与360名队员的不懈努力，我们的CGGS-1已经达到了预定的速度！我们的CGGS-1已经达到了预定的速度！CGGS-1将与陨石以90公里的距离相交而过。但在CGGS-1加速期间，我们遭遇到了因共而振产生的严重危机，火箭的驾驶舱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毁，但队员们没有生命危险。接下来我们还将进行一次制动飞行，希望您坚守岗位，遵守上的规则及CGGS-1的法律法规，忠实的履行您的神圣职责。在‘移星计划’执行期间，任何变化管理委员会都将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到您！‘天堂号’管理委员会将与大家一起面对困难，克服危机，行使职权，直到危机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

他们躲过了死亡的撞击，但更大的挑战接踵而来：“天堂号”还要进行制动飞行，这意味着他们还要再次经受这样同样的死亡振动。

如果制动推力不够，以目前的加速度，“天堂号”将脱离拉格朗日L2点这片引力低洼处，直到进入到真正的星际空间，那时他们要长时间在行星的引力之间流浪了。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一个紧急会议再次在“天堂号”的“指挥中心”举行，王佳妮作为“移星计划”的副总指挥以视频的方式参加了这次会议，在她的背后是一片闪烁的灯海。

这是“天堂号”运转12年来第一次在零重力环境下进行的会议，管理委员会的9个成员穿着粘性胶鞋笨拙的在地板上行走，虽然他们都曾经接受过严格的失重训练，但还是很不习惯。

现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天堂号”及“天堂号”上所有的居民的安危系于一身，赵磊宇犹如泰山压顶。

“不能再进行制动进了！不然整个CGGS-1的南极区都可能被火箭的爆炸摧毁。”丹尼尔首先忧心忡忡的说道。

“如果不进行制动推进，以目前的速度，意味着CGGS-1要脱离拉格朗日L2点。”首席技术执行官弗莱泽神情凝重。

“这是我们早预料到的结果，如果采用我们的方案，就不会发生现在灾难性的局面。”管理委员会的一个名叫费尔南多·托雷斯成员抱怨着说。

这位成员来自于“圣保罗区”，是管理委员会有名的“马后炮”，一般在进行讨论的时候都不会积极的发表意见，只有当计划进行到后期的时候，才会发表各种言辞激烈的反对言论，是管理委员会里最令人反感的成员。

“能对CGGS-1的南极区进行加固吗？”丹尼尔双手紧扣结结巴巴的问。

“这在时间上来不及。”“天堂号”管理委员会的另一位成员沮丧的说。这位成员来自于“巴黎区”，名叫凯瑟琳·德纳芙，是委员会里唯一的一位女性，她总是穿着时尚的衣服，戴着一顶宽边的大帽子，虽然是反对派，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睿智。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进行制动飞行。”弗莱泽问赵海霞。

赵海霞回头看着控制中心大屏幕上的两根双曲线，它们犹如DNA的双螺旋结构，在太空中显得异常优美，这与他们正在讨论的生死存亡问题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在大屏幕是右上方还有一些不断变化的数据，显示着两个运动的物体在太空中的轨迹。

“还有不到18小时12分钟CGGS-1将脱离拉格朗日L2点。”

“BJ区”代表王炳权依旧不发一言。

赵磊宇没有回应，他镇静的对着现场的所有人员说：

“在整个‘移星计划’中火箭产生的推力与南极零重力区平原产生的共振是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这种现象在早期人类火箭发射过程中曾经出现过，而离我们最近的那次事故也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因此使我们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有抑制共振产生的方法吗？”弗莱泽虽然是首席技术执行官，但对于这样一个系统性问题还是没有多少把握。

“这个与火箭产生的推力与CGGS-1南极零重力区的那片平原厚度，以及整个南极区的质量都有关联，我们无法在计算机中准确的预测它们之间的关联。”丹尼尔摇摇头说。

这时王佳妮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既然无法改变CGGS-1南极零重力区的质量，那我们能不能改变共振的频率……”

“怎么改变？这些参数都是个固定值，比如火箭发动机的推力，CGGS-1南极零重力区的总质量……”弗莱泽反驳道。

这时王炳权抬手制止了弗莱泽的进一步发言，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他对王佳妮说：

“说下去。”

“比如说用错位点火法？”

“什么意思？你是说火箭错位点火避免产生共振？”弗莱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佳妮没有回答，现场的人从视频中看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镜头随着她飘到了飞船驾驶舱的环形控制台的外侧，在舷舱的下面有块固定在舱壁上的手写板，用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在上面画着曲线：

“我们就把CGGS-1南极区这块平原形容为一只鼓的表面。”她在上面快速的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的中间画了无数个小圆点：“大家试想一下：60把木槌同时落在鼓的表面上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那就是整齐划一的波动，这个波动就使平面产生了共振。”

“等等……哦！我明白了。”弗莱泽抢着说：“你的意思是让火箭错位点火，使其产生的波峰与波谷相错位？这样就可以避免它们之间产生共振。”

“是的。至少振动的幅度与频率会大幅减少。”

“这个具体怎么做呢？”

“你看。”王佳妮在那个圆圈内用数字不断标注着：“在CGGS-1南极零重力区的四台轴向发动机推力是个固定值，那我们可以让60艘飞船的发动机的其中几艘错位点火，这样就不会在CGGS-1南极零重力区这片平原中产生共振。”

……

这个提案得到“天堂号”管理委员会大部分人的同意。

但这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天堂号”管理委员会成员来自“莫斯科区”的代表亚历山大·达维多夫犹豫了一会才结结巴巴的问：

“如果……载人飞船的驾驶舱……再次发生玻璃破裂甚至是承重梁变形坍塌的情况呢？……我们得有预备的方案，我们不能帽这个险。”

达维多夫的脸上蓄着浓密的胡子，深邃的眼镜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性格内向，平时话语不多，但一说话往往能切中要点。

现场沉默了，每个人都感到呼吸沉重。他们不说出来，并不是因为不清楚，而是感觉到恐惧，从心底里发出的恐惧。

又过了好一会，德纳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种可能性同样存在。”

现场想起了桑托斯的咆哮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要把CGGS-1推上一条不归路。”

“这总比放弃CGGS-1进行逃命要好。”丹尼尔毫不退让。

“可你们不但要摧毁CGGS-1，还要搭上1.7万多人的生命。这是在呈个人英雄主义。”

王炳权挥手制止了桑托斯的言论：“现在讨论这些于事无补，‘移星计划’及后续的决策都是管理委员会的共同决策，不能因为计划出现变化就把失败归咎于某些人。”

可以看到桑托斯并不服气，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来到了玻璃幕墙前，外面的“天堂号”内的灯火依旧灿烂，而“麦哲伦海”则像一把利剑把“天堂号”砍成两半，亦如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直插天空。

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他们面临的险境：如果“天堂号”制动失败，或者是载人飞船驾驶舱的承重梁无法承受火箭巨大的推力而崩塌，“天堂号”内的人不但无法安全的乘坐载人飞船撤离，甚至还将随着“天堂号”离开拉格朗日L2点而进入到星际空间。那个时候的“天堂号”就像一艘丧失动力的巨轮航行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命运。

赵磊宇看着窗外“天堂号”璀璨的夜景，内心正进行着痛苦的抉择：到那个时候，恐怕不得不向南极零重力区派遣敢死队了。

是玉石俱焚，还是涅槃重生，这一切还要看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