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横卧在榻上,一边扫视打量着参加诗会的众人,一边舒展着身体,因为身上穿的轻薄,又体态妖娆,即便是隔着帘幕,在略显昏暗的温和灯光下,场面也是十分香艳的,引得那几位点得花酒的人连连侧目,反而是距离更近的几位须弥学府中人表现的兴致寥寥,甚至都未向帘幕那边看去一眼。
柳梦生觉察到红杏飘来的气息有几分躁动,似乎有些不满。
“还请红杏姑娘选个诗会的题目吧,”孔穷北缓缓放下茶杯提点道,虽然这话是说给红杏的,可他的目光却从未看向过帘幕之中。
“是呀,既然是诗会,总要有个题目。你说,选什么好呢?”红杏揉捏着那颗葡萄,用一副忧愁的语气娇滴滴说道。
“只消合乎红杏姑娘的心意便可,”孔穷北淡然地回道,赵广安闻言也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这个提议。
“合乎奴家心意,”红杏将那颗葡萄推入口中,又伸出舌来舔舐了一下红唇,举止极致魅惑,看得那几位点花酒的人眼睛都直了,“那便以杏花为题,如何?”
“甚好,就以杏花为题了,”赵广安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料到了选题。
杏花?柳梦生印象中自己近来也没有赏过杏花,至于如何吟咏就更毫无头绪了。
“好了,题目已经选定了,要给你们多少时间呢?”红杏起身笑着说道,“不如就一炷香的功夫吧。”
话音未落,只见先前引路的女子端来一只香炉,里面已经插着一只点燃的檀香了,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诸位公子可要抓紧时间呀,”那女子说罢便轻轻一拍手,数名侍女鱼贯而入,将笔墨纸砚一一端送到每一个席位上。
“唔,得快些想了,”那点到花酒的几人见状纷纷将桌上的餐点推到一边,而后将纸砚摆好,就提起笔来开始苦思冥想地琢磨诗句了。
反观几位玄门弟子这边,却都无甚动作,似乎并不着急。
“若论及杏花,在座的仙师之中应是有人信手拈来吧?”孔穷北更是悠哉地拿起一颗旋炒银杏投入嘴中,而后对眉头紧锁的赵广安说道。
“哦,竟有此事?”赵广安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但随即便转向阴沉,目光带有几分敌意地扫向六名玄门弟子。
“天水白氏门中便是以杏花为标志,或许白兄确实对这个题目十分擅长,”董允章见了便开口解释道。
“董兄谬赞了,我宗虽以杏花为纹,却也仅是祖师尊依照喜好所选,门中也不曾有以诗词对其吟咏的传统。如今以杏花为题,倒也可以试着体会祖师尊当初的心境了,”白长庚说话时依旧闭上双眼,当然声音也是十分虚弱的。
“确实是个机会,”赵广安瞥见白长庚这般气虚体弱的样子,便也又将目光收回,似乎也不想为此分心了。
柳梦生听到这般对话之后则是将身子后仰,侧目看向白长庚道服背后绣着的花纹。
那是一朵玉白色的小花,花瓣稍带红晕,虽然花朵绣的不大,但在莹润如水的黑色道服上却也十分亮眼。
原来这就是杏花呀,柳梦生觉来这一朵小花绣在天水白氏的道服上显得有几分娇小可爱,遂生出几分灵感来。
以杏花为题,也不难猜出那红杏的意思,无非是想借此让众人写诗赞美其人。只不过,柳梦生对于这样的意图十分反感,本来自己对这红杏的行径就没有好印象,要真是以此为题不讽刺她就已经算是客气了,断然不可能写诗来赞美她的。
如今得知天水白氏道服上所绣也是杏花,柳梦生觉得与其斟酌辞藻奉承含春楼的花魁,不如写一首关于同道的诗。想来这诗会选题之后也没有规定体裁,柳梦生便决定写上一首较为擅长的七绝,遂信手提起笔来。
虽然立意已定,但柳梦生细细想来,在玄门世家之中,自己似乎唯独对天水白氏的了解甚少,自家宗门与临安穆氏自然无法相比,而泰山夏氏一方,因为照顾夏语冰的缘故,柳梦生也没少与其门下弟子接触,在医馆的时日里自然又对苍梧陆氏了解颇多。认真回想起来,柳梦生甚至觉得自己对那叛离的商河酆氏的了解都比天水白氏要多一些,心中不由渐生惭愧,毕竟当初从眉山送琴秋师姐回来寻医的时候,还受到白长庚几人的拂照。
“罢了……”柳梦生觉来此时提笔写天水白氏,终落轻浅,难以入神,遂转念打算直接描绘杏花的姿态,于是便润好笔尖,落墨纸上。
“柳师弟果真才思敏捷,不过片刻之间,竟已落笔诗成。”
诗尾收笔,身侧传来一语。柳梦生转头看去,只见白长庚正侧着身子看过来,目光落在自己墨迹未干的诗句上。
“白师兄的诗不也即将完成了吗?”柳梦生留意到白长庚笔下是一首已写完三联的五律。
“只是这尾联两句,却迟迟无有才思,”白长庚说话时虽仍显气弱,但似乎比方才更有精神了。
“不如此身与白师兄一起推敲,”柳梦生听罢便提议道。
“也好,”白长庚眸中一亮,欣然同意。
“喂,写好了的人可不许帮别人写哦,”只是,此时红杏却是扬声打断道。
“是呀,茶围诗会都是要自行作诗的,这位公子也不怕帮别人作了诗,倒把自己比下去,”先前引路的那位女子也上来解释道。
柳梦生与白长庚闻言,无奈地相视一笑,遂只得作罢。
“这有人已经写好了?”
“不会吧,这么快?”
“是啊,这连一刻的时候都没过呢。”
那黄公子与一众点花酒的宾客全都惊讶地抬头看来,而他们当中进度最快的人也仅仅是写了两三字而已。
“嗯,或许还需要修改一番,”柳梦生察觉到赵广安的气息尖锐地指了过来,便提起笔来假装自己这一首还未定下。
此时,董允章与夏崇嶙也已开始落笔,崔玉山则是还在执笔思索,而陆辛夷想是思考得太过认真,竟然不觉间将笔尖放入嘴中轻吮起来。
“好啦,各位公子时间到了!”
待到一炷香燃尽,那位引路的女子便宣布道,随即又有数位侍女将众人的纸稿一一收走。
“诶…哎…还没写完呐。”
“就差一句啊,就差一句啊。”
有五位点过花酒的宾客好像并没有完成诗作,只得叹息自己错失与花魁独处的良机。
侍女将诗稿送入帘幕之内,让红杏侧卧榻上一一翻看,那些没有完成的作品自然是立刻就被她撇到一边了。
那三位堪堪完成诗作的宾客全都很紧张地看向帘幕之中,赵广安也目光紧紧地盯着红杏的动作,似乎是期待自己的作品被选中。而六位玄门弟子此时的表现则十分淡然,柳梦生甚至是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己的作品不会被选上。
“选好啦,”少时,红杏从一众诗稿之中选出了一张,随即起身娇滴滴地对众人说道,“奴家只念上半首,这下半首嘛,就请作出来的公子到奴家房里来对出喽。”
“来了,来了,”那三名宾客立刻正襟危坐,恨不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似生怕会听不清一般。而赵广安也握紧手中的茶杯,不觉间已是将茶水洒了出来。
“公子的这首诗写的是,”红杏翻手将那选中的诗稿按在心口,好似再说这首诗很合乎她的心意,随后念出诗句,“纤蕊垂珠雨露恩,胭脂淡著着春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