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送来午饭后,林纾虽然心里不舍得,但看到他劳累的样子,还是让他回家补觉了。
程远回去后,林纾更是基本没睡。孩子一哭,程母就不知所措,林纾告诉她要换尿布,她手忙脚乱找不到;林纾说冲奶粉,她连水温都不会试。林纾心里气闷,却也只能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刀口的疼,起来张罗孩子。
直到下午四点,程远过来,林爸林妈也到了。更让林纾惊喜的是,舅舅舅妈也一起来了!
林纾只让林妈先进来。她不想更多人看到她的处境有多窘迫。
她现在是最狼狈的时候,刀口正换过药,又要做红外线理疗,不着寸缕。病房条件很一般,三人间,中间就是用帘子隔开,而林纾住的地方最靠近门口和卫生间,男男女女的家属出出入入都能看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心理真的很强大,竟然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环境——生孩子的痛,还有现在她正在经受的痛,一个时刻等着她护理的孩子,两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她操心提点的队友,都已经让她无暇再顾及其他的了。
她也只是一名刚生产完的女性,她也是她父母亲人心疼着长大的孩子,她前不久还是职场上果敢拼杀的职业女性。可现在,她只能是一个笨拙地操劳所有事情,唯独无法好好睡哪怕两个小时的觉,没法吃一顿合口味的饭菜,没法好好爱护自己身体和心理,甚至连隐私和自尊都无法顾及的新手妈妈。
她在林妈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我生得很快,都没怎么受罪。”
林妈也装作若无其事:“像我,我生你们三个都很顺!”
等她护理完伤口,林妈扶她起来。林纾说自己不敢走了,太痛,林妈告诉她:“你还是要适当下地活动,你看你邻床的就是这样。适当走走对恢复有好处。”
第一次,林纾被林妈扶着,穿戴整齐,收拾干净,走出了病房。林纾差点哭出来——太压抑了,从昨天生完到现在,她目之所及竟然就没有超过两米!
她也终于见到了林爸、舅舅、舅妈。
舅妈跟林妈一样,都是非常麻利能干的人。别看小学都没毕业,年轻时,她跟舅舅一起创业,自己去考驾照,一个人开着的士头货车去很远的地方送货;后来,她自己又考了会计,舅舅开的几家公司,做报表、报税、管账,都是她一个人打理;俩人置办的几处产业,招租、签合同、应付租客,也是她自己在管。更别提她在这期间还生养了三个孩子了。
此时舅妈就在利索地安排:“我跟你舅舅开了一辆车来,我们带着你家婆回去,我给你炖汤、做饭,再送过来。你爸你妈在这里帮忙。程远去接月嫂。”
傍晚,林纾终于吃上了一顿正儿八经的饭。鸡汤,炒青菜,白米饭,都是从小吃到大的熟悉口味。此刻她才不管书上说的什么产后一开始要吃得清淡,避免堵奶呢,她只觉得自己身体无比地虚,她只想饱腹一顿!
林妈看着她大口吃着清炖的鸡肉,终于表露出来一丝心痛:“你是两天一口肉都没吃到吧?你舅妈还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给你蒸白米饭,你家婆拦着他们,非要给你蒸带豆子的杂粮饭,还嚷嚷‘反正我知道我们林纾什么时候都不吃白米饭’”。
林纾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我当然最爱吃白米饭。我怀孕中间有次测血糖偏高,吃了一阵杂粮饭。后来复查已经好了。”
这时程远把月嫂小马接到了,同时也接到程母的电话:“你回来吧,昨晚你也没睡,今天白天也只睡了一小会儿。我去陪护。”
又是这样。呵。还好林纾对程母本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指望,只要程远对她关心,她压根儿不会多想程母一秒钟。
程远说他晚上继续陪林纾。林纾要的只是他表现出来的关心的姿态,她根本不忍心折腾他。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想到昨晚他抱了孩子好久,林纾虽然心里还是想跟他一起,但也心疼他,从而生出了自己面对的勇气:“不用,医院只有一张陪护床,明天就能出院了,今晚就让小马在这里吧。人家是专业的。”
没想到,当晚林纾就生理性涨奶。小马边给她按摩,边跟她说:“你本来不该喝荤汤的。”林纾却也不后悔:没有那份鸡汤,她此刻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忍受开奶的这种无与伦比的痛了。以前听说章子怡生孩子没哭,这时哭了,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也是一模一样,生孩子没掉一滴泪,这时却忍不住一直呜呜呜哀嚎、哭泣。这真的是一种酷刑啊,像是被无数钢针不停地扎在身上一样,没有止境的痛。
月嫂说,有人受不了这种痛,直接给孩子断奶了。
可林纾不想啊,她一心想纯母乳喂养。她的知识至此已经全面坍塌了,不是说只要喂,孩子就能吃到,就可以安全度过生理性涨奶?难道书本只是书本,实践才出真知?不然为什么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要经历这种痛?
如果不是小马按摩过后,林纾终于给孩子吃上了几口母乳,林纾觉得自己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幸好还有孩子,让她在所有人都回去后,仍然不会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