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了公司,我坐在大班椅上,头枕着皮质的靠垫上,手里端着上午那杯还有少许温度的茶水,环顾着办公室,不禁生出些感慨,来深14年了,今年也38岁了。

1998年,我从四川考入上海某所重点院校,02年毕业后,进入上海某公职单位,因为不会溜须,也没有关系,单位领导,迟迟不迁我的户口入沪,那个年代,户口赋予了一个城市人的身份,几次交涉之后,我捺不住性子,把顶头领导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随即,丢下一封辞职信,便要拂袖而去!

刘姓科长,似乎见多不怪,就在我冲出办公室的那一瞬,他喊了句:“小王,你可想好了”不知为何,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刘姓科长点上一根烟卷,抽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一个乡下的孩子考到上海,不容易,我们是机关事业单位,户口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你先冷静冷静..........”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他突然,这么和颜悦色的和我说话,我倒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我也冷静的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冲动,他看到我冷静下来,掏出一根烟卷递给我,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抽烟。

他走到我身边,说小王,你坐,我顺从的坐在沙发上,他转身走去,将门关好,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很自然地叠起了二郎腿,说道:“你也知道,单位是有这个户口指标的,但大家都要,你说我给谁,我也为难,”说到这,他又深深吸了口烟卷,烟雾随着他的呼吸,从两个鼻孔喷出,他欠起身来,将烟屁股用力的摁在烟灰缸里,肥胖的身躯,似乎让他,做这个动作也甚是艰难,接着他用双手,抖了抖身上的烟灰,重新坐回沙发上,接着说道:

“你是不知道了,很多人来求我,不是那个朋友的小孩,就是那个亲戚,我烦都烦死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按政策,你这个户口问题早就应该解决了,你们院校毕业的学生,本来就是一进单位就要解决户口的,但是呢,大家都要,总归呢,嗯,总要让办事的人,有点动力来做这个事情吧,你说呢?小王?”

我没说话,脑袋一片空白,只是盯着他怔怔的看着,他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看这样好哇啦,小王,你让家里拿3万块钱,我来帮你打理,先说好,这个钱不是我拿的,我就是觉得你们乡下人,跑到上海不容易,我就是纯粹想帮你,你看好哇啦!”说完话,他带着笑盯着我的眼睛看着..........

我身高178,喜爱运动,也算壮硕!

我记得,那天我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双手握拳,他蹭的从沙发跳开,常年因为吃喝,已经变形的身体,竟然还能这么矫捷,“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说,你不要做傻事的”他吓了一跳,指着我说道!

一个腰围和裤长差不多一样,身材酷似煤气罐的领导,从沙发上弹开的那个场景,让我不气反笑,我笑的他莫名其妙,笑的他心里发毛。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大步的离开他的办公室,此前,我还在为辞职有点犹豫不决,现在豁然开朗,走起路来,也格外的轻松自在,与此同时,我身后留下一串气急败坏的上海话..........

敲门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助理拿着一堆报销单据,放在我的面前:“这些是,杨经理前几天出差回来的报销单据,你过下目,没问题签个字,我这边好安排....”

“嗯,好的,你先去吧,有事我找你”

助理转身离去,她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黑丝袜,短裙包裹着浑圆的臀部,随着高跟鞋的扭动左右摇摆,我不禁有点感概,这女孩儿越来越会打扮自己了,犹记得,刚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她的模样,窘迫,说话会害羞,5年来变得成熟历练,也时不时透露出,一个大城市白领的气质,用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李丽,是我亲自录用的员工,广东梅州人,5年前只有中专毕业的她,只身来到深圳,四处求职,四处碰壁,当年长相,打扮,气质都是让男人不会有任何非份之想的,现在也是落落大方,楚楚动人,越来越会打扮,也不禁让男人为之侧目.........

刚来的时候,她应聘前台,我看的出,她十分渴望这份工作,她面试的时候,红着脸说了很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说的那段话,“我刚刚毕业,刚来深圳,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我学历低,但我愿意努力,好好工作,希望老板能给我个机会.......”,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录用了她,我知道这样渴望工作的人,一定会努力。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5年以来,她从前台做起,做文员,做行政,目前是我公司行政主管,我没有秘书,基本上所有的事物,她都会帮我处理,我出差的时候,她帮我订机票,订酒店,客户来了深圳的时候订饭店,甚至,她细致到几个大客户爱喝什么酒水,有啥饮食偏好,她都了如指掌,她不是我秘书,却胜似我的秘书,基本上,做足了一个秘书所有的工作,她心思细腻,交给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贴贴服服的,她像极了一部吃五谷杂粮的机器,5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杨经理是公司业务经理,公司现在一共40多人,业务部就超过 15人,可知业务部门,在我公司的地位和重要性,杨经理,本名杨子旺,是我创办公司的元老,目前,留下的唯一一个,2006年,我创办公司,从原公司带出4人,杨子旺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他还只是刚进公司的业务新手,之所以,从原公司带他出来,不是他的业务能力强,是因为他经常哥前哥后叫我,几次和客户喝酒,我都喝到不省人事,他都会安全的送我回家,甚至,我有次酒醉之后,回家的路上,他搀着我,我一时忍不住,吐了他一身,他竟完全没有丝毫怨言,都说酒醉三分醒,我眼神迷离的望着他,直说抱歉,他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换我是他,我肯定做不到!

创业的过程,就像唐僧师徒的取经路,总有苦难和痛楚,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他都一直默默的留下来帮我,他资质普通,业务能力也一般,我看重的,是他的忠诚,相处久了,他甚至对我有些敬仰,我创办的公司,曾一度在同行业的排挤下,资金断裂,工资都发不出来,他依然追随我左右,公司稳定下来后,我曾想过让他做副总位置,但是,理性告诉我,他能力不足,在我用高薪从别的公司挖来人才,坐到副总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怕他会有情绪,所以,我跟他有过一次促膝长谈,希望他能理解公司的决定,并且承诺他,职位虽不是副总,但待遇,会按照副总级别安排,我准备了长篇大论,想着他一旦有了情绪后,我应该如何安抚,要严厉些,还是打感情牌,出乎我的意料,他丝毫没有闹情绪,也没以老员工的身份自居,甚至,对我的以副总待遇安排的决定非常满意,他握住我的手,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话,我如释重负,想想之前准备的连自己都能被感动的说辞,竟没有了用场,觉得好笑,我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说道:“好好干,机会很多的.........”并且,嘱咐他享受副总待遇的事情,只有我,李丽,财务和他本人知道!希望他保密,他笑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住的点头哈腰。

公司花重金挖来的副总,分管业务部门,照道理,扬子旺的报销单据,不应该经我的手,应该交由副总审核,可每次,他都交给我审批,我不在公司时候,他就交给李丽待转给我,想着他一个和老板创业的人,现在被一个后来者管理,可能心里面,还是有那么点辛酸和难过,我也就没对他有过多的要求!

很快,我就从这一堆杂乱的报销单据中,看出点端倪,我业务出身,2003年便开始做销售,深知这业务的报销单据,就像一部悬疑剧,怎么看都是合理的,但里面,却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鬼,这鬼是捉不干净的,只能智取!

我打开办公室房门,外面就是开放的办公区域,我喊了声:“阿旺,你来下”

我一直这么称呼他,创业初期,我经常开玩笑的说,你这个名字有个旺字,能旺我不?他总是灿灿的笑着,说老板,我是福将,保证公司能大展宏图。

后来,公司业务蒸蒸日上,经历了很多事情,也过了很多的关卡,还真是有那么点的运气,但,我知道这些,都跟他的名字无关!!!

杨子旺进来后,我示意他关门,他关上门后,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我把单据丢在他面前,“你去武汉情况怎么样?和盛公司的叶总那边,新的方案下来没有?”

他不着急说话,随即在我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还没点火,就嘻嘻的笑着说道:“老板,我办事你放心,我们的主板,已经通过测试了,”接着,他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吸上一口,“按照我的估计,最晚月底就有新订单了......”

听到这,我重新把报销单拿到手里,说道:“你这费用不小呀,出门在外也辛苦,吃点喝点我不说啥,订单你可要盯紧了,别出啥岔子........”

说罢,我在单据上,快速签好名字,“去吧,把这个给李丽,她会处理”我把报销单据放在他的面前,他贪婪的吸了几口烟,将烟头灭在烟缸里,起身喊了声:“王总威武”随即,他便拿着报销单走了出去!

我端起茶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宝安大道上,车马奔腾,那对面,便是深圳的重中之重,前海新区,各式的高楼耸立,我突然怅然若失,觉得这十来年,还是有很多机会没有把握住,失去的机会,就好比刚刚的星儿的胸部,贴的我如此近,我去未能掌握.......

我掏出手机,给星儿发了个微信,大意就是,为中午自己的失态,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又不失时机的夸奖她的美貌,最后,将我失态的这件事完全归咎于------任何男人,看到像她的如此美貌容颜,无法不动心,无法控制自己,我字斟句酌之后,发给了她,我甚至能想象到她,看到这条微信后无法自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