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地铁,一看到林峰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眼就认出他来,那是种久违的气息,他不再年轻,发际线后移的有些明显,他就站在人群中,对我笑着,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他的体型看的出来,经常健身,厚实壮硕。
我有些激动,快步冲上前去,对着他结实的臂膀,就是一拳,口中也不干不净,念念叨叨的骂着,说他这么久不和我联系,以为他早已死去之类的话,他哈哈的笑着,说道:“你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
坐在他早已定好的餐厅里,我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行人匆匆,他倒上红酒,十几年没见,我们都不再年轻,我双鬓也早有白发,如雪花落在枝头上,点点滴滴的白......
他举起酒杯,邀我喝酒,我们一饮而尽,屁股还没坐热,我便催促的问他这些年的经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这些年的遭遇.....
他也不再推辞,娓娓道来:
退学回到老家的林峰,成了乡村里街坊和邻居指指点点的对象,直说,这个孩子一定是在大城市,做了许多的坏事,才会落到如此下场,他从不解释,父亲更加恼怒,本来就不太富裕的家庭,起早贪黑的供养了他两年,却落到了这般下场。
林峰还想再复读,来年在考,父亲坚决不许,断然拒绝,直骂他:“你这个废人,读这么多书有啥用?”让他灭掉读书的想法,安心在家务农!
还算幸运的是,当年的班主任,了解到了他的情况,帮他注册了学籍,母亲又从中斡旋,让他能再读书,转年,他再一次无比神奇的考了全县第一,消息不胫而走,当地媒体争相报道,引起了当地企业广泛的关注,一家本地企业适时的站了出来,承诺大学四年的学杂费,由企业支付,报志愿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上海,选择了武汉大学,四年大学毕业后,由于学习成绩优异,被本校保送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在导师的推荐下,他拿了全额奖学金去了美国深造,博士毕业后,留美工作,那是一家,美国的数一数二的金融公司,全球巨头。
就在上个月,他被派遣到香港分公司工作,管理风投资金,成为了一个地道的金领阶层,我想,当时,我大概只有咀嚼的时候,才闭拢了嘴巴,他的经历太过神奇,我听的真切,只觉得这是传奇,我举起酒杯,想着退学后他的心酸,便一饮而尽,我有些哽咽,十几年前,就该说的抱歉,此刻才说出来,他摆了摆手,也有些激动,泪水却不断线的滴落下来,我刚要开口去安慰他,他又摆摆手,捂着脸,示意我不要再说...
时间,就像凝固般的静止下来,大家都不在讲话,我撇过头去,看玻璃外的街道上的行人如织,不想让他看到我,噙在眼窝里的泪水.............
我们就这样说着、笑着、哭着。不知不觉,我们喝了许多酒,我有些失焦,眼神涣散开去,他兴致还高,刚走出了饭店,他便非要拉着我去酒吧...............
深夜十点的多的兰桂坊,可能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分,熙熙人群涌动,各种肤色的美女尽收眼帘,我们选择了一家靠街道的酒吧,坐了下来,大概是酒精过度的驱动,当我听到这轰隆隆的音乐,已经不会似从前那般抗拒,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厌恶,甚至觉得兴奋起来。
我坐在吧台,叼着烟,跟着节奏扭动身体,他看着我笑着,我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放松,他不愿,只是大口的喝酒,我总觉得他放不开,打不下心锁,我对着他笑了笑,懒得再理他....
不远处的舞台上,领舞的DANCER,正奋力的扭动腰肢,那动作过大,呼之欲出的胸部,也跟着音乐,上上下下的跳着,林峰却也不看,我吸了一口烟,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浮上我的心头,我有些恍惚起来,怔怔的看着他,他被我看的莫名,那音乐声太大,他只好做着手势,对着发愣的我,他用手在我的眼前摆了摆,手接着指着不远处的DANCER,那意思是,为啥不看美女,却忽然盯着他看,我笑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突然觉得,林峰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大学在一起两年,他几乎和女同学,没有过任何的接触,林峰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相帅气,学习也好,足球也踢的棒,当然会有不少女生对他钦慕,但是他看到女生,就像空气那般透明......
那时候的我,虽也没交女友,但情况却完全不同,我到处找机会看片,夏天衣衫单薄的女性,更是能瞬间点爆我的荷尔蒙,我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色狼的全部特征,他似乎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努力回忆着过去,哪怕,只是他跟女生稍微亲密的画面,哪怕,他说些下流的黄色笑话,竟然这些都是空白..............
就这样,刚刚还在跟着音乐,扭动发浪的我,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林峰以为我喝醉了,拉着我就说道:“走了,走了,不喝了。”
出来酒吧,已经凌晨2点,兰桂坊的街道上依然行人如梭,有情侣,有朋友,他们互相搀扶着,唱着歌,这些都是酒醉后的开心和洒脱,这些年轻的生命里,包裹着怎样的灵魂,又有着怎么样的故事,我不得而知............
而此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离开............
自从,有了林峰可能喜欢男生的念头开始,这个想法,就像能引起山火的火苗,这边摁下去,那边又重生,人潮涌动的酒吧里,大量的各种酒水的酒精,本应该让我浑身燥热,但此时的我,却有些脊背发凉,这时,张涛的话,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小心他把你睡了!”
林峰自己单住,公司给他这样的高管,配备了独立的公寓,他邀请我前去,说他可以睡客厅,我睡他的卧房,我是坚决不敢去的,我说了许多话坚持要走,他看挽留不住,便要送我上车,凌晨,只有皇岗口岸可以通宵过关,其他关口早已闭关。
兰桂坊的路边,停了许多出租车,我和林峰走上前去,司机一听是到皇岗口岸,纷纷表示不去,大概是怕空车返回吧,我有些无奈,这时林峰旧事从提,过来又劝我,说道:“阿谬,我家里又没有别人,咱哥俩儿,在买些酒水回去,接着再喝.........”说罢,林峰就要拉着我上车,我心里害怕,这个念头让我对眼前的林峰,突生厌恶,我借着酒劲,一把推开他拉着我胳膊的手,近乎斥责的喊道:“说了,我不去,你怎么这么烦.......”
兰桂坊的酒吧陆续开始打烊,只有不远处的7-11还在营业,他冷冷的看着我,幽幽的说道:“我...我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自觉失态,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下来:“我想什么?我啥也没想,对不起了,兄弟,我酒喝多了,只想回家.....”
他不再说话,向7-11便利店走了过去,我顺从的跟随着,他走进店去,步伐有些蹒跚,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只威士忌和两个杯子,他将酒水放在地上,示意我坐下,我坐在马路牙子上,他又转身进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些冰块....
夜深了,行人越来越少,街道上突然冷冷清清起来,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在我们的面前驶过,我们两个人也不碰杯,各自就这么喝着,不远处的野猫,正翻找着垃圾箱里的垃圾,像个武林高手般,上串下跳,我心里有事,却不知如何表达,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我们各自怀着心事,各自喝着酒,良久............
“阿谬,给我一只烟”他首先说话。
我将整包烟递给他:“你不是不抽烟吗?”
他不说话,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有些咳嗽,眼睛不看着我,说道:“我没有什么朋友,大学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你知道的,但是,我却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一个朋友....”说到这里,他又抽了一口烟,却咳嗽的更加厉害起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刚刚咳完,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接着说道。
我心里害怕,怕他突然说出些我不能接受的话语,却又对他的事情好奇,便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看的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积压在心里的故事,我虽已经酒醉,但是听的清楚,心里明白,听完他的故事后,我觉得自己渺小,心里无耻,甚至可怜,林峰是个有情怀的人,对我真如亲兄弟那般坦诚...............
我有些哽咽,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兄弟,你的事,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你放心.....”他噙着眼泪,笑着说道:“既然我已说出口,就不怕别人知道。”
他接着自言自语起来:“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就像个没穿衣服的人,所有的隐私,都被你知道了,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这些事,但不知为何,又想和你说.......”
他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就像油井迸发出来的石油那般,止不住的流着,我心里知道他积压过久,心里憋屈的很,我就不再劝他,任由他说着胡话,想让他一次发泄出来。
林峰哭了好久,他的口水伴着眼泪的不停的流着,便利店守夜的店员,几次都向我们这边张望,我担心香港人过于敏感,招来了警察,所以,我走进店去买了包纸巾,告诉店员他失恋了。
店员耸了耸肩,也没有说话。
天蒙蒙亮的时候,早班的出租车,多了起来,我站在车旁,一把抱住林峰,趴在林峰的肩上,说道:“哥,下周有时间,过来深圳,来我家玩,哪都不去,就住在我的家中。”
他拍拍我的肩,哈哈的笑着:“一定一定,有时间,一定过来.......”
我有些依依不舍,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我打开车窗,向他挥手告别,他也向我挥挥手,哈哈的笑着,又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一个通宵没睡,又喝了许多酒水,出租车上,我很快就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遥远的AH农村,一群孩子,正在土坡上打闹,一个五岁的男孩,就在土坡上奔跑着,突然,脚下一空,摔下土坡,在一堆尖锐的石头里,小男孩艰难的爬了起来,那下体,早被殷红的血液染红............
后来,我和林峰经常见面,周末有空的时候,我去香港,太晚了,就睡在他的公寓里,或者,他有空来深圳,不想回了,就睡在家里的客房,太太是个热心肠,看他形影孤单,总说要介绍女友给他,他都是笑笑,我旁边打岔,说道:“老婆,你是不知道,这位老哥,是个不婚族,香港的女友,多到旺角排到沙头角,只恐怕,不知当晚该去揭谁的牌子?”
林峰大笑起来,直言:“你可别坏我的名声.........”
太太率真,心里藏不住事情,林峰不在的时候,几次提醒我,说道:“你这同学,这么风流,这么多女友,你可别跟他学坏了.....”,我笑笑的说道:“怎么可能?他的这些坏,还都是我教的。”
太太笑着作势要打我,我贱笑着躲开.........................
我心里,早就暗暗的下了决心,林峰的事情,绝不和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我的太太,我也会守口如瓶,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