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少

我蜷缩在阳台的藤椅里,看着二姐把最后一罐奶粉藏进衣柜。春日的阳光透过褪色的婴儿服,在水泥地上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那是弟弟百日时亲戚送的礼物,此刻正像战旗般悬挂在我们头顶。

“四丫头,把弟弟的尿布换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永远挥之不去的疲惫。我数着地砖裂缝里的蚂蚁,直到二姐的塑料凉鞋踢在我小腿上。“聋了?“她刚涂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

洗衣池边的搪瓷盆里漂浮着六块尿布,最上面那块还带着可疑的黄色痕迹。我伸手去捞时,大姐端着弟弟的奶瓶匆匆走过,玻璃瓶壁上凝着乳白色的小气泡。“妈去居委会领消毒水了,“她压低声音,“柜子底层还有半包白糖。“

这句话像某种咒语,阳台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三姐撞开五妹去掀饼干盒,六妹抱着空奶粉罐坐在地上哭。我握着湿漉漉的尿布站在原地,看着二姐像母豹护食般挡在衣柜前,她新剪的刘海被汗水粘在额头上。

深夜咳嗽发作时,我数着墙上的霉斑等天亮。非典的传闻让整栋楼都弥漫着醋味,母亲把最后的板蓝根冲进了弟弟的奶瓶。忽然有团毛线砸在我脸上,二姐从上铺探出头,月光照着她结痂的嘴角——那是昨天争夺苹果时被五妹抓破的。

“接着。“她又扔下来个热水袋,橡胶表面还带着体温。我摸到侧面有道裂缝,用胶布歪歪扭扭地贴着。去年冬天她举着漏水的热水袋在客厅尖叫的样子突然清晰起来,当时母亲正给弟弟试穿新棉鞋。

清晨的消毒水味道刺得人眼睛疼。二姐破天荒没去抢早餐,而是抱着弟弟在阳台晒太阳。我看着她用红药水在弟弟额头画王字,唱走调的摇篮曲时露出虎牙。五斗橱最底层传来窸窣声,我掀开压着的旧课本,发现那罐失踪的奶粉安静地立在角落里,罐身上用圆珠笔画着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防疫车呼啸而过的下午,二姐把退烧药碾碎拌进我的粥里。她指甲上的紫色已经斑驳,像暴雨打落的紫荆花瓣。“敢告诉妈就掐死你。“她说这话时正在织毛线袜,浅蓝色毛团在她膝头跳动,那是用拆掉的旧毛衣重新纺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