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卡尔·施奈尔博士

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个德国，是儿时在老爸的瓜棚里。听他讲德国造的手枪是多么多么精致，他当时的表情至今令我难忘。

在丹麦公司工作时，丹麦朋友带我第一次去了神秘的德国。当时，丹麦朋友告诉我德国又“黑”又“黄”，根本不值得一看。但他还是开车400公里，带我来到汉堡，快速地遛了遛红灯区和一片肮脏的区域后，当天再开400公里回到丹麦。

2002年，我设立了中国首家食品设备代理公司，先后代理了大大小小20多个德国公司的中国业务，并兼任德国某公司的中国首席代表，深度了解德国公司的运作，有机会更深入地了解德国、德国人和德国公司。但是，在这么多的合作中最让人难以忘记的还是Karl Schnell公司的老板施奈尔（Schnell）博士。

2017年年初的一天晚上，我在黄浦江上游的一段河边遛狗时突然接到了德国EDT公司销售经理的电话，他告诉我：EDT财务严重危机，已进入由政府指定律师接管阶段。

这事儿立马让人找不着北。当年我们和这家公司有30万欧元的合同，并且，已经预付50%的货款。根据德国法律，已付货款归零。尽管我们公司订购的设备早已经完工，但是，几乎很难拿出来啦。经过无数次的沟通后，我决定找当地人帮忙。在询问了一大帮合作伙伴后，我找到了十几年的老朋友——Karl Schnell的老板施奈尔博士。施奈尔博士听完我的叙述后，立即告诉我：“这是有人想卖给你两次。根据德国的法律，它们可以这么做。但是，你有优先权。”同时，介绍了他的私人律师给我。不幸的是，他的律师正在美国度假，且短时间内不会立即回到德国，沟通后他建议我另外寻找律师。

施奈尔博士其实是个德国富二代。Karl Schnell公司由其父母“二战”后创立，到了他这一代，公司已经发展到有300多个制造工人，两个制造工厂，是食品行业特别是奶制品、宠物罐头、酱料、肉制品预处理大型设备的全球主供应商，主要服务于雀巢、联合利华、OSI美国等国际主流食品制造公司。在市场上因为价格高于一般德国制造企业，所以有一次我在他家里吃饭时谈到：为什么不可以用6毫米厚的钢板代替现在8毫米的钢板？为什么不使用不锈钢焊接件而采用昂贵的模压成型？要知道，德国有相当多的知名公司全是这么做的，并且品质不差。施奈尔博士稍稍停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们也这么干，就不再是一家真正的德国公司。”德国公司一般非常注重技术。有一次，施奈尔博士把我领进一个神秘的车间：哇！一排排整齐的机器人将钢坯自动运送加工成各种刀片，再自动码放。看得我目瞪口呆。要知道，每片刀都不便宜，而它们的生产竟然有如此的自动化。

德国的公司有大有小，但以中小企业为主。目前在中国市场上和食品相关的公司，绝大多数是中小企业。但这些公司也并非铁板一块。无论理念还是制造、公司文化都差别极大。也有公司大量雇用东欧员工，这些可怜的东欧技术工人甚至有圣诞节前拿不到工资的情况。夸张的是，还有一些工人住在汽车里。像Karl Schnell这样有60年以上历史的公司，除了正常的社会福利还会有比较好的额外福利，包括常常会有一些大型的聚餐。

德国的大小公司不像中国公司一样，什么东西都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切都自己干。甚至一些小公司也往往有很大的公司做技术后盾。我曾经代理过一家非常小的公司生产的产品，但东西品质巨好，后来才知道，它几乎所有的部件都是在一个有600多个工人的专业加工厂加工。甚至，国际上一些超一流的品牌产品的大部分部件也是同一家公司加工的。这些加工公司一般并无自己的品牌，但它们却实实在在是德国工业的基石。

开头提到的德国EDT公司，有大约60个员工，几乎所有部件由自己制造，是一家非常传统的德国公司。也许过于传统，所以，当它的买方不断地要求推迟发货且这种情况出现叠加、时间长达10个月以上时，立马会出现问题。当然，在恶劣的环境下，德国人一样有丑陋的一面，好在比例不大。施奈尔博士在出现问题时，第一想到的是他的律师，第二立即动身前往出问题的公司。他的出现对这帮有邪念的人是个震慑，“如果他们胡来，这帮人将在至少南部德国不会再有立锥之地”。后来的路子就走上了正轨。那些日子里，管理着300多号员工的德国家族企业老板，每天会花至少30分钟和我交流整个事件的进展。施奈尔博士在我只身飞到寒冷的德国接到我后，开着他心爱的二手保时捷，为我那点儿事奔波来奔波去，左右安慰，不仅带我走了一趟德国著名的“浪漫之旅”、讲了城堡的兴衰，而且把我请到家中品尝享有盛誉的美酒加美食。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成了旅游，非常难得，令我终生不忘。也许施奈尔家族的人品超过了KS机器的品质：在施奈尔博士这一代，公司规模扩大了一倍。至于我碰到的那个事件，结果当然理想，为中国客户拿回了货物，我的公司也只是皮毛损失。不得不提的是，德国的那条企业破产法每年使中国在德国的损失非常惊人，而中国普通大众知之甚少。

回望过去的20多年，我几十次往返德国，接触形形色色的德国公司、德国人，给我留下各种各样的记忆。在所有的美丽中，偶尔也会有碍眼的“丑”飘过，但依旧挡不住德国的美，一如在老爸的记忆里闪亮了一辈子的那把德国造“盒子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