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掺了铁锈的墨汁，把青石镇染成灰褐色。叶无尘蹲在老铁匠铺后院，生满烫疤的手掌摩挲着半块残破玉珏。这玉珏是爹娘留给他的最后念想，裂痕里嵌着暗红色血渍，摸上去像结痂的伤口般粗糙。
“叮——“
铁砧震颤的余音还在风箱里打转，檐角铜铃突然自己晃起来。叶无尘后脖颈窜起鸡皮疙瘩，这感觉他太熟悉了。五年来每逢月圆夜，他都会梦见三年前那个血淋淋的晚上：娘亲染血的银簪扎进妖兽眼球时溅出的黏液，爹被利爪撕开的脊背上白森森的骨头，还有小妹襁褓碎布上沾着的奶腥味。
淬火池突然咕嘟咕嘟冒泡，池底那些锈剑断戟像活过来似的嗡嗡作响。叶无尘的指甲抠进玉珏裂缝，里面的血渍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麻。远处葬魂山方向传来乌鸦的怪叫，三十七户人家的炊烟在血月下变成粉红色，像是谁把胭脂洒在了天上。
镇北牌坊炸开时，叶无尘正往熔炉里塞第七块火纹钢。青石碎块擦着他耳朵飞过，在淬火池边犁出三尺长的沟。滚烫的玄冥重水泼在后背上，烫出的水泡让他倒抽凉气。他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糊味，混着某种腐肉烤焦的恶臭，胃里翻江倒海。
十三道黑影踩着起火的屋顶逼近，玄铁盔甲缝里漏出的黑火把青瓦烧成糖稀似的红浆。领头那个挑着镇守大人的脑袋，那颗头还在滴血，嘴角却诡异地咧着，好像在笑。叶无尘认得这种笑——三年前爹被妖兽捅穿肚子时，也是这样对着他笑的。
“九转玲珑体！交出来！“
破锣嗓子刮得人耳膜生疼。叶无尘刚要摸腰间的黑火药，头顶“哗啦“一声砸下个人。月白色的纱衣碎成渔网，露出里头闪着星光的锁链。那姑娘咳出的血珠子在半空就冻成冰碴，叮叮当当掉进淬火池里。
玄冥重水突然炸开锅，池底的锈剑“咔嚓咔嚓“往池面上浮。叶无尘抱着这冰坨子似的姑娘往后躲，右手背突然火烧火燎地疼。低头一看，暗金色的纹路像蚯蚓似的从腕骨往上爬，熔炉里的地心火“呼“地卷过来，在他手臂上缠成火蛇。
黑甲头领的焚天戟刺到眼前时，叶无尘抡起铁匠锤就砸。玉珏“啪“地裂成碎片，青光里窜出九条火龙，把三个黑甲人卷进火海。锤子砸在焚天戟上爆出火星子，震得他虎口裂开，却看见那玄铁盔甲像蜡一样化了，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骨头架子。
“混沌帝脉...不可能...“黑甲头领的半张腐脸在火里扭曲，最后“噗“地烧成灰。剩下的黑甲人扭头就跑，火龙追着他们屁股烧，把半条街的屋顶都点着了。
叶无尘瘫在熔炉边上，右臂的金纹慢慢褪去。怀里姑娘的面纱飘进淬火池，池水映出她苍白的嘴唇，嘴角那抹笑跟娘亲咽气时一模一样。她冰凉的指尖在他手心划拉，寒气凝成发光的字——《太虚引灵诀》。
“此物...赠你...“
姑娘化作流光消失在血月里，半块冰玉佩“当啷“掉在淬火池边。叶无尘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发现池底裂开条缝，密密麻麻的剑柄像墓碑似的竖在下面。最中间那柄断剑上缠着褪色的黑布条，跟他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妹襁褓碎片一个花色。
夜风裹着焦糊味灌进铁匠铺，镇外葬魂山传来野兽嚎叫。叶无尘攥着冰玉佩，上头刻的小字硌着手心：“混沌开天日，九霄重临时。“淬火池突然“咕咚“一声，九霄剑的青铜剑柄冒出水面，锈迹斑斑的剑身上，两个古字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血月爬到头顶点时，叶无尘听见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响动。那些插在池底的剑突然齐刷刷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握紧九霄剑的剑柄，右臂的金纹又烫起来，这回连眼珠子都泛起了暗金色。